分明是清晨初陽下的碼頭,那層溫暖的金光下,此時卻彌漫著一種令人骨子里發寒的死寂。
血仆早已是死物,但現在的他們只覺得從骨髓深處發涼。他們不想多看面前青年那英俊的面容哪怕一眼,能夠得到來自對方的“滾”的命令,對他們而言已經是恩賜。
亡靈生物之間的等級壓制甚至要遠遠勝過一些魔獸種族,尤其是血族。它們的實力基本可以靠血脈純度衡量,最低等級的血仆,甚至連操控自身血液的能力都沒有。
而哪怕是低等吸血鬼,也可以像操弄玩物一樣調動血仆的血液,領其壓縮?膨脹?亦或是凍結,蒸發?
弱智就是要被強者狠狠羞辱,這一點在亡靈生物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都是死過一次的家伙了,難道還打算用身份地位來壓人一等?
白日做夢!
面前的青年來自那艘幽靈船,但是其身份顯然不是普通的怨魂或是行尸。眼下連自身的血液都能被隨便玩弄,勞恩斯特家的名號與榮譽在此刻狗屁不是,他們只想逃,屁滾尿流地從這名青年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但他們做不到。
他們感覺此刻渾身都無比僵硬,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徹骨冰寒自骨髓深處涌起。他們微張著嘴,想要掙扎呼救,但是面部早已僵死,連扯動面頰的肌肉都是奢望。
而下一秒,他們的身體就會自中心炸開,但不會有任何血液飛濺的血腥場面,只會有一塊塊鮮紅的冰晶在半空破碎,如一場不應落在七月的雪——
“不,不要,別——”
靈魂慟哭著,他們以最后的奢望看向身前的青年,卻見對方微微皺眉,接著手指在虛空中輕輕一點。
剎那間,所有的寒意都退去了。
兩名血仆幾乎是軟癱在地,僵死的肌肉頃刻間重新得以活動,他們大口呼吸著并不需要的空氣,接著深深跪伏——卻并非是朝著身前救了他們一命的盧恩,而是朝向身后。
那是一道婀娜走來的妖嬈身姿。
金色的長發挽成高高的發髻,零星的碎發散落在額邊,微微遮住她一邊晶藍色的眼眸。鼻梁高挺,唇紅若火,膚冷若雪,只是嘴角些微勾起,卻像是一團火瞬息間燒滿了整片雪原。
黑色的絲巾搭在裸露著的雪白肩上,艷紅的禮服隨著步伐搖曳流動,勾勒出她勾人的山峰、奪命的腰臀。
“閣下的手伸得倒是夠長,管教下人也要經過閣下的同意嗎?”她的聲音亦是冷冷冰冰的,只是開口時有意無意露出那尖尖的牙,托在胸前的手手指微微豎起,似是在指著自己的脖頸,暗示著什么。
吸血鬼。
絕非血仆那樣只能靠些許肉體強化為生的低劣貨色,而是貨真價實的吸血鬼。
原先盧恩還以為在這兒的吸血鬼,只不過僥幸獲得了一點低級血脈的傳承。但從方才對方悄無聲息便要將兩名血仆炸碎的手段來看,血脈的純度倒是要抬上一個檔次。
能放任一頭中等血脈的吸血鬼在眼皮子底下胡作非為,他都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吐槽現在的光明教廷了。
而這頭吸血鬼的身份,也再明確不過了:
維德尼娜·加西亞。
卡斯帕·馮·勞恩斯特的小姨,龍骨之城勞恩斯特家現如今的實際掌權者。
只是中等的吸血鬼……有點無聊啊。
雖然確實有著不俗的姿色,但再怎么好看,也只不過是冰冷冷的尸體,盧恩沒有那種癖好。
而從審問的角度來看,亡靈生物的通病依然擺在那里——很難從審問亡靈生物上獲得足夠的情緒滿足,審問他們某種程度上和睡他們是一樣的。
反正都是那副死樣。
想到這里,盧恩就興致寥寥,他干脆揮了揮手,轉身就要朝著船上走去。
維德尼娜·加西亞挑了挑眉,眼前的青年的樣貌令她很滿意,但態度令她很不滿意。她開口斥聲道:“想就這樣灰溜溜逃走嗎?要么你留下,要么把我的侄子還給我——”
高跟鞋下的地面溫度倏然直降,暗紅的血絲自她的腳下蔓延開去,追向盧恩的腳踝,剎那間便與盧恩的陰影糾纏在一起。
她嘴角勾起,“血冰花之縛”,這是她從那血脈稀薄的記憶中加以提煉,經過數次改良完善后的得意法術。
血絲,本就是不容易被注意的存在,而通過影子潛入的血絲,更是能夠無形之中完成對敵的絞殺!
“盛放——”
她輕輕吐出咒語,術式剎那間完成構造,道道冰晶自盧恩腳下破土而出,眼看就要化為無數尖刺、自下而上將他洞穿,他卻反而突然停步,而后鞋跟向后一跺!
那才吐出尖尖的冰刺頃刻垮塌,悄然鋪設成網的血絲也一股腦地涌了回去,“噗”地一下鉆回了維德尼娜的腳底。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她根本沒有反應的余地,術式被打斷的勁兒還沒過去,魔力的反噬又涌上胸口,令她捂著胸口搖搖欲墜,險些一口吐了出去。
“他干了什么?”維德尼娜心中驚駭,完全沒看明白方才發生了些什么——
她的法術被完全“消解”了?她只聽說過有人能通過魔力的碾壓直接摧毀法術,但是在法術即將生成時將其抹去?還有這種事?
那他為什么不干脆殺了我?拿我尋開心?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腦海中一萬個念頭奔騰而過,而那走上甲板的青年此時才轉過身,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那么,加西亞女士,貨物沒問題的話,我們之后再進行交易。海上風浪大,容易暈船,還是請先回去休息吧。”
維德尼娜眼皮直跳,不是,你在裝什么東西?怎么就看上貨了?怎么就我暈船了?
她只覺火氣上涌,可現在再糾纏顯然不是什么明智之舉,只能悻悻回身。
然而這一回頭,她本就不平靜的心情瞬間再起波瀾,險些直接驚呼出聲!
一道陰沉沉的身影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手中提著一根泛著黯淡銀光的枯槁鹿角狀法杖。
而那根法杖,正代表著其身份——
狩魔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