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過得并不踏實,黑章魚號固然可以無視風險地在海上前行,但是風聲浪聲,自深海傳來的低吼聲,卻在伊薇特耳邊響了一整晚。
佛拉里歐海,貪婪之海,其傳聞多得數不勝數。傳說每幾十年,貪婪之海就會發生一次暴動,藏在海淵下的巨獸會蘇醒,將整片海洋都攪動;它會無止境地吞食一切到它嘴邊的事物,直到徹底疲倦,才會潛回海淵重新沉眠。
如此不安了一夜,第二天伊薇特頂著深深的黑眼圈走上甲板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片晴空萬里,似乎昨夜的風暴與他們完全不在同一片海上。
愚笨的海鷗一頭撞進寬厚的帆幕中,振動翅膀亂飛亂叫,身形卻突然僵硬,接著被老老實實地“放”到了桅桿上,而后呆呆傻傻地飛走。
甲板上蓋著一層金色的薄紗,青年立在船頭,長袍與黑發在海風中翻舞,讓伊薇特想到自己還是學徒時,在清晨爬上法師高塔冥想,結果被風糊了一臉的窘迫經歷。
離那段安逸的時光其實并沒有過去幾年,但現在想來,卻恍惚間覺得,已經是很久遠之前的事了。
而盧恩·艾力克,也絕非是那些與她同齡的法師可比擬之輩,一名活了至少三百年的法師,掌握著各種匪夷所思的技法……恐怕得是教廷的大祭司,才有資格與其匹敵?
如果他愿意,恐怕一兩天的時間就足以令一個國家徹底陷落,重新掀起數百年前的白骨之災……
伊薇特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痛了,雖然事實上盧恩離開聚魔之獄和他們沒有半毛錢關系,不存在什么需要由他們來解開封印的狗血劇情。
但日后若是亡靈之災重現……那他們少不了要成為世人口中的罪人,被吟游法師編各種小曲狂噴。
“伊薇特,你也來晨練?”
她的思緒被話音打斷,盧恩正舒展著身體問道。
“嗯……到你這個境界,也需要這么早起來冥想么?”
盧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冥想?不,紫極魔瞳,懂么?”
“啊?”
“該進行早課了,你要一起么?”盧恩隨口道,完全不管伊薇特沒聽懂他說的話。
“嗯……那,一起?”
隨后伊薇特手里就多了一柄厚重、生銹的鐵劍。
啊?法師的晨練……是要用這個的么?
這對么?
“先簡單進行一千次刺擊訓練吧,這些是從貨艙里找到的,雖然銹得差不多了,但基礎訓練還是沒問題的。”盧恩指了指旁邊甲板上堆著的一堆銹跡斑斑的兵器,隨后一板一眼地舉劍平刺了起來。
這,是她應該做的么?
伊薇特愣了片刻,走也不是做也不是,焦慮半天,咬咬牙,跟著盧恩開始了刺劍的訓練。
這樣的后果便是,當拉姆斯打著哈欠走上甲板,看到的是哭喪著臉,胳膊完全抬不起來的伊薇特。
“不是人,他根本就不是人啊!”伊薇特在德魯伊禱告的治愈下,狠狠控訴,但得到的當然只有來自拉姆斯神經大條的回答:“是嗎?我倒是覺得法師也應該鍛煉一下身體,畢竟魔力枯竭的時候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肉體啊,哈哈哈哈!”
這樣的答復,險些讓伊薇特召喚水元素,把他直接從船上扔下去。
脫離風暴、進入龍骨碼頭近海區域,這使得拉姆斯和伊薇特的心情都大大輕松。
當然,拉姆斯完全是因為委托即將完成,他們所擔憂之事終于有了解決的希望。而伊薇特則要欣喜于能夠和盧恩脫離關系……
至于這個死靈法師后面會干什么,誰愛管誰管吧,反正她是管不了!
“龍骨碼頭,是龍骨之城的港口,也是瓦倫丁尼亞王國東南方最重要的運輸港口,是瓦倫丁尼亞最大運河的終點。”
自卡斯帕·馮·勞恩斯特的記憶里,盧恩獲取到了些許關于目的地的訊息。一個個陌生的名詞讓他直皺眉,大陸上國家文明的爭斗紛亂不休,隔個幾十年可能就有一個國家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除非有人能給他說明,三百年前這里是哪里,不然他腦內根本沒法產生對應的聯想。
相比之下,“斯溫之民”這種數百年都還在被攆來攆去,漂泊不定的民族,實在是讓人“好感倍增”。
他抬起頭向遠方望去,港口已經出現在視野之中。大大小小的航船絡繹不絕,各色的旗幟風帆在海風中鼓動,可見此處的繁華。
深深嗅聞,一股濃郁的“人氣”撲鼻而來,以至于盧恩腦內都響起冤魂們不停的吱吱叫聲,恨不得立刻涌出去,沖到那些船上吃個滿嘴流油。
換是個菜鳥死靈法師來,被自己的亡靈造物們苦苦哀求,一定會把持不住,悄悄行兇。
然后被光輝教廷直接拿下,死相凄慘。
盧恩離開的那個時代,死靈法師已經非常罕見了。再向前推兩百年,這樣死去的死靈法師比比皆是。
不過像盧恩這樣成熟的死靈法師,早就有一套喂飽麾下亡靈的手段,當年的他甚至在光輝教廷當過將近三年的客卿,并且一直都沒有暴露。
黑章魚號的外形在航行過程中不斷進行著微調,怨魂們在得到盧恩的安撫之后也逐漸老實,一個個以正常“人類”的形態出現在甲板上。
當黑章魚號進入港口之時,已然是一艘煥然一新的大船模樣。怨魂水手們靠在船舷上看著碼頭上流動的人群,甚至吹著口哨調戲著那些扭著腰肢的女子,看不出半點死人樣。
靠岸的一刻,伊薇特迫不及待地奔下了船,她一刻也不想再在這艘幽靈船上待著了。
而當她回過頭的一刻,心里便咯噔一聲——
拉姆斯正摟著他的好哥們卡斯帕的肩膀,并肩從船上走下。
“不是,你總惦記著那個死人干什么!!”她險些崩潰,一臉幽怨地望向盧恩。而對此盧恩只能聳聳肩:“沒辦法,卡斯帕必須得出面,放心,他只需要小小地露面一段時間,證明我們身份的正規,就可以徹底地從你的視線里消失。”
然而盧恩的話音未落,港口簇集的人群突然分開,一行人迎面向著他們走來,看到卡斯帕之時立刻躬身。
只是語氣里,可沒有絲毫的尊敬:
“三少爺,夫人等您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