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質疑我嗎？”伙計板著臉。

王老頭兒看向李守一，不知道這位年輕道士突然說的話什么意思。

“你按痛瀉給阿婆開藥，會害死人的。”李守一依然倚靠著木柜。

伙計三兩步就沖到李守一面前，若非自詡有涵養，定要抓住李守一的領子。

“胡言亂語！我怎么就要害死阿婆了？你可莫要血口噴人！”

李守一詢問道：“你打算給阿婆開什么藥？”

“自是治痛瀉的藥方！陳皮、白芍藥、白術和防風！”一提到草藥，伙計就滿是自信，“陳皮理氣和胃，白術補脾燥濕，白芍藥緩解止痛，防風燥濕止瀉，四種藥物同時配伍，用水煎煮，可以起到補脾柔肝，祛濕止瀉的功效！”

李守一認可地點了點頭：“背得倒是滾瓜爛熟。”

他沒有再與賣關子，走到王阿婆面前。

“發熱重，腹痛不假，可進來后阿婆就一直咳嗽，來阿婆，伸一下舌頭，你過來瞧，舌邊尖紅，舌苔薄而微黃。”

伙計已是在李守一開口時就走了過來，此刻藥鋪里還有幾人等著抓藥，見狀都是圍了上來，心中好奇，難不成這個道士也會問診看病？

李守一收回手，看向伙計：“你剛才說了阿婆脈象微浮，咳嗽、脈浮，還有口燥和目赤……”

后半句話他沒有說，但伙計那邊已經想到什么，脫口而出。

“風熱之癥！”

李守一點了點頭，一副孺子可教的樣子。

“可腹痛和腹瀉是怎么回事？”伙計當場質疑。

“誰都有吃壞肚子的時候，不過是與不是，還要郎中親自看過。”李守一沒有自作高人的意思，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伙計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中藥講究四味五氣，風熱病需要屬陰性涼的草藥，才能起到降火氣，清熱除煩，若用屬陽的草藥，只會加劇病情。

白芍藥性微寒，不會出問題，防風性微溫也不會危及性命，可陳皮、白術都是性溫的草藥。

王阿婆若真是風熱癥，陳皮、白術必會對身體虛弱的老人產生巨大危害！

“王老頭兒你在這兒等著，我這就去找東家和掌柜的！”

話說著，伙計已是往外跑去，心里想著等事情解決，一定認真給李守一重新算錢，不再摳搜，年輕道士簡直救他于水火！

還沒跑到門口，就看見迎面來人，伙計頓時面露喜色。

“掌柜的！您可算來了！王阿婆情況不太好，您快給看看吧！”

李守一表情錯愕，而注意到李守一的黎田，也是為之一怔，雖然在街上未曾見到李守一面容，但這身青灰道袍卻是記得清楚。

治病救人要緊，黎田微微沖李守一頷首后，便是快步來到王阿婆面前診病。

李守一不由想著藥鋪的名字。

黎氏藥鋪。

黎田姑娘。

攤販前他有聽見別人稱呼女子，只是沒有多想，結果真是同音同字。

果然，凡事還是要多想想。

就比如剛才發生的事，按照話本故事，就該是他站出來表現一番，而女子站在人群中對他刮目相看，心生好奇，進而變為愛慕。

李守一胡思亂想的時候，女子已是給王阿婆看完病。

“是風熱癥。”女子說話時已是開了藥方，拿給王老頭兒，“阿爺，按藥房抓藥，開水煎服，明日阿婆就能緩解許多了。”

“謝謝！謝謝黎掌柜！”王老頭兒不忘朝伙計瞪一眼，“差點讓你小子給害死我家婆娘！真要讓你給害死了，老頭子非打死你不可！”

伙計一臉窘迫和慚愧，跟王老頭兒一個勁兒道歉。

知道了小插曲的黎田，鄭重提醒伙計道：“痛瀉記得問清楚有沒有嘔吐，問診不是小事。”

她親自到藥柜，給王老頭兒抓了藥，因為伙計的失誤，又或是平常就與人為善，少要了二十文錢。

處理完事情，黎田才來到李守一面前，由衷表達感謝。

“多謝道長，若沒有道長幫忙，伙計看錯病事小，鬧出人命就是藥鋪的大罪過了。”

李守一搖頭一笑：“理所應當。”

聽到對方嗓音，黎田終于確定對方就是街上幫她之人，眸子有明亮笑意：“看來黎田應該感謝道長兩次才是了。”

李守一沒有否認，只是道：“擔不起道長之名。”

女子自我介紹道：“小女子黎田，藥鋪掌柜。”

“貧道李守一，結廬三山而居。”

“李真人對草藥和病癥頗為熟悉，黎田其實挺好奇的，李真人是如何知道攤販偷偷更換了木箱中的藥材？”黎田明眸透露不解之色。

“從小跟在師父身邊學習藥理、丹道。對草藥有些敏銳觀感。”李守一微笑道。

他說了兩句話，不論哪句，都沒有騙人。

“是這樣。”

黎田頷首，露出欽佩之色。

“道長道長，您的錢！”伙計敬佩又客氣地把銅板拿來。

“不是140文了？”李守一掂了下，打趣道。

伙計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理應是150文，還多出的十文，是我自掏腰包，感謝道長仗義相幫，沒有道長，我就攤上大事了！”

“徐秧，你又少算人家錢了？”黎田面色微冷道。

伙計立馬認錯：“掌……掌柜的，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只是掌柜的，你每次給人看病抓藥都少算人家錢，何曾有人記您的好，上門感謝過？”伙計替掌柜的感到不值。

“鋪子最近開銷太大，不這樣的話維持都難了，而且最近采藥人送來的草藥，確實質量不如以前好。”說到最后，伙計聲音明顯低了。

黎田這次反而沒有訓斥對方了，干凈臉頰面露自責之色。

“這件事怪我，我最近沒有看賬簿，但大家都是一個鎮子上的，鄉里鄉親，生活都不容易，理應互相幫忙，賬面缺的錢，我會補上。”

“不過你記住，三山有大蟲，還有其他野獸，上山采藥的人不比獵戶，危險更大，你不能少算人家錢，知道嗎？”

“知道了。”伙計點點頭。

李守一收好銅板，笑著說道：“黎姑娘這個掌柜當的貌似差了一些。”

心懷善意是好事，可身為藥鋪掌柜，就要以藥鋪為主，拿賬面上的錢做好事，少收病人錢，都是對自己身份的不尊重。

“我們掌柜的就是我們東家，少東家！”都已經走出幾步的伙計徐秧，轉身來了一句。

李守一表情僵住。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