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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往事

靖王府內。

紀遠山接過下人呈來的密報,指尖捻著薄薄的紙片,目光在字間細細掃過。

“她的身份,當真干凈?”他抬眼看向躬身立在一旁的下人,語氣里帶著幾分審慎。

下人忙不迭點頭:“王爺放心,屬下已徹查過。她原是個孤女,村里遭了山匪洗劫,僥幸跟著幾個村民一同逃上京來的。”

紀遠山“嗯”了一聲,指尖在桌案上輕輕叩著:“讓府醫再仔細看看少爺的腿傷。眼瞅著就到秋獵了,本還盼著他能在皇上面前露個臉,如今看來……”

他話鋒一轉,眉宇間漫上幾分釋然,“罷了,他能平安就好。”

下人遲疑片刻,還是低聲稟報了今日夫人責罰那孤女的事。紀遠山聞言皺緊了眉:“她也太莽撞了。那姑娘終究是少爺的救命恩人,傳出去像什么樣子。”

他抬抬手,“你去告訴夫人,就說是我的意思,讓她收斂些。”

下人應聲退了出去。

另一邊,廚房的藥爐上正裊裊騰起白霧,席玉守在爐邊,手里攪動藥湯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思緒不由自主飄回先前——紀泊蒼攥著她的手,眼底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一字一句地質問。

他怎么會知道?明明當年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七年光陰流轉,竟還能記起那樁舊事。

莫不是……

她忽然想起紀泊蒼養的那條叫黑煞的狗。或許,是那些沾了血腥的記憶,連畜生都沒忘干凈。

其實當年逃出來的,不止她一個。那場沖天大火里,姐姐席思望是和她一起沖出來的。

她至今記得,火舌舔舐著梁柱的噼啪聲中,席思望將她死死護在懷里,聲音被濃煙嗆得發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快走!”

兩人跌跌撞撞躲進預先挖好的隧道,身后是吞噬一切的火海。不知那火燃了多久,只等天光大亮時,曾經熟悉的將軍府已化作一片焦黑的廢墟。

早起的百姓圍在城門口新貼的告示前,指指點點的議論聲像針一樣扎進躲在巷口的姐妹倆耳中——“將軍府通敵叛國,滿門抄斬了!”

席玉攥著姐姐的衣角,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姐姐,娘親沒有做過那些事……”

席思望緊緊回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臉上努力擠出安撫的笑:“對,我們都知道娘親沒有。玉兒乖,我們先逃出去。”

官府很快發現斬殺的人數對不上,城門立刻加了守衛,盤查得愈發嚴苛,勢要揪出漏網的“余孽”。姐妹倆藏在運草的馬車里,才僥幸混出了城。

“別怕,娘親從前的副將在南邊,我們先去找他。”席思望牽著她,腳步不停往城外的山林走。

告示上印著她們的畫像,賞金高達百兩,兩個半大的孩子實在太惹眼。席思望索性帶著她鉆進了深山,先去母親曾帶她們住過的那間茅草屋落腳。

屋里空空蕩蕩,連點能果腹的東西都沒有。席思望比她大不了幾歲,卻像個小大人似的,哄著她睡下后,便獨自揣著把小刀去林子里找吃的。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挨著,雖然常常餓肚子,好歹是活了下來。

直到那天,席玉心頭莫名地焦躁不安。眼看日頭偏西,姐姐還沒回來,她再也坐不住,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沖了出去。

她循著姐姐平日覓食的路線,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林子里穿梭,小心翼翼避開母親曾教過的那些陷阱。

忽然,遠處傳來幾聲狗吠,尖銳得刺耳。席玉心里一緊——這附近常有達官貴人來打獵,姐姐不會是撞上了吧?

她跌跌撞撞地朝著聲音來源跑去,撥開擋路的枝椏,眼前的景象讓她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停在林間空地上,車前拴著一條通體漆黑的大狗,正對著地面狂吠不止。而馬車后輪旁,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那里,身下的泥土已被染成暗紅。

那是……姐姐!

席玉的視線瞬間被淚水模糊,喉嚨里像堵著滾燙的石頭,發不出一點聲音。

“怎么回事?”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從馬車上下來,眉峰緊蹙,語氣里滿是不耐。

旁邊的隨從快步上前查看,回來時額角還帶著汗:“少爺,人……已經沒氣了,是被車輪碾過……”

少年瞥了眼地上的人,嫌惡地別過臉:“哪來的賤民,自己往馬車上撞,是想訛錢不成?”

“少爺說得是!”隨從忙不迭附和,“定是見我們馬車華貴,故意碰瓷,沒想到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了。”

他們誰也沒提,方才是馬車跑得太急,沒看清突然從樹后跑出來的人影,等勒住韁繩時,馬蹄已將人掀翻,車輪更是來不及停下……

藥爐上的藥湯“咕嘟”一聲翻出個泡,滾燙的熱氣撲在席玉手背上,她卻渾然不覺,只盯著藥湯里晃動的倒影,眼底一片冰涼。

席玉嘴角緩緩揚起一抹笑,可眼底卻沒有半分溫度。她永遠忘不了,那條畜生被少年松開繩索后,朝著姐姐瘋狂撕咬的模樣,姐姐身上頓時血肉模糊。

那些人駕車揚長而去,席玉再也繃不住,瘋了般沖向姐姐,喉嚨里溢出破碎的呼喊:“……姐姐”

“姐姐!你醒醒,看看我啊!你怎能忍心留我一人……”

席玉哭得肝腸寸斷,這段記憶,她至死都不會忘。

她清楚記得,那輛馬車,正是紀泊蒼的。他幼年時就因草菅人命、不學無術,成了京城里出了名的紈绔。

正想著,幾滴滾燙的藥汁濺在手腕,思緒猛地被拽回現實。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雨滴砸在窗欞,攪得她思緒愈發紛亂。

“少爺!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窗外傳來隨從慌亂的呼喊,席玉探頭望去,就見紀泊蒼拖著還未痊愈的傷腿,執意往外跑。隨從們顧忌他的腿傷,不敢強拉,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沖出門去。

席玉端著藥,快步走到隨從身邊詢問:“少爺這是怎么了?”

隨從滿臉焦急:“少爺聽聞秋獵的消息,突然就成這樣了。”

席玉琢磨不透,便撐著傘追了出去。她對隨從說:“你把藥端去少爺房里吧。”

她一路尋去,起初沒見人影,又往前走了幾段路。猛地回頭,就看到紀泊蒼坐在小巷臺階上,渾身被雨水澆透,卻好似毫無察覺,目光死死黏在對面。

席玉悄然走近,將傘穩穩罩在他頭頂。

紀泊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抬眼撞見少女含笑的臉,頓時有些發怔。

“你怎么來了?”

席玉半蹲下身,笑著望向他:“該喝藥了,少爺。”

紀泊蒼卻莫名發起了脾氣:“你也只是想讓我乖乖吃藥,好討我父親賞賜吧?你們都一樣!”

席玉沒應聲,就那么靜靜望著他。紀泊蒼像泄了氣的皮球,擺了擺手:“算了,你回去吧。”

席玉伸手,輕柔撫上他的額頭:“回去吧,少爺。淋了雨,若發起燒來,可就難辦了。”

紀泊蒼盯著她看了半晌,最終還是點了頭,任由席玉攙扶起身。他腿傷未愈,半個身子幾乎都倚在席玉身上,隱約間,還嗅到少女身上淡淡的藥香。

回到房間,紀泊蒼偏頭,瞥見席玉的身子已被雨水淋濕大半,濕漉漉的布料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窈窕的曲線。他耳尖瞬間發燙,別開了眼。

“你先回去吧。”

席玉點頭欲走,紀泊蒼又擔心她這副模樣被旁人看到,忙扯過一件衣服,丟到她身上:“雨大,披著回去。”

“好。”

席玉剛要邁步,紀泊蒼鬼使神差地叫住她。等席玉扭頭望來,他卻又結結巴巴,一個字也說不利索。

少女歪著腦袋,疑惑地看了他半天。紀泊蒼終于憋出一句:“過幾日秋獵……你陪我去。”

席玉點頭,起身告辭。紀泊蒼如釋重負地躺回床上,可她的身影,卻在他腦海里打轉,怎么也趕不走。

席玉轉身離開,心底暗自思忖:秋獵……倒要看看,七年后的今天,你們變成了什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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