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累了，眼淚似是哭完了，把給江海準備的禮物放在床頭柜上，拿起那個泥塑玩偶抱在懷里，嘴里不停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想象不出往后日子里沒有江海的日子，想象不出自己婚禮上給自己戴上戒指的人不是江海，想象不出余生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是除了江海以外的人。

明明當初彼此相愛，明明自己知道他是那么喜歡著自己，所有人都覺得江海會娶林幕，林幕會嫁給江海，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此生只會嫁給江海。

畢業后，雙方都見了家長，家里父母親都很滿意這個一直喜歡，一直照顧自己女兒的男生，包括那個說誰敢惹我妹妹不開心就打斷他腿的哥哥。江海的姑姑和姑父也都對這個侄子的女朋友很滿意，見到自己時，那滿臉洋溢的慈愛就像見到了自己兒子帶著兒媳婦回家一般。還有那個小表弟，一口一個嫂子叫著。除了表姐，對自己一直不冷不淡，可她除了父母，對誰都如此，包括江海和親弟弟。

每次打電話給父母，他們問的最多的不是自己的女兒過得怎么樣，而是問江海工作上順不順利，生活上有沒有困難，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女兒會被江海寵著。

可現在。

回想這幾年，自己怎么就做了那么多傷害江海的事呢？

每次和江海在一起時，跟他提起關于楊茂的事，拿著手機跟楊茂聊天，每次因為楊茂而錯過的那些節日，那些紀念日，甚至是生日。

一樁樁，一幕幕，那明明很失落，但強顏歡笑的臉現在怎么就那么清晰了呢？自己當時怎么就看不出來呢？

在這段感情里，自己作為被偏愛的一方，享受著江海的偏心愛護的同時，又對楊茂有著越過朋友之間邊界的關心和行為。

明明知道，自己明明知道楊茂對自己的感情，不想止步于朋友關系。為什么自己不早點跟他了斷，為什么自己不早點看出來？

就因為楊茂曾經救過自己，就因為楊茂學業上幫助過自己，就因為對楊茂的感恩之情，并且有著相同能聊得來的科研話題，所以一遍一遍為了楊茂傷害著江海。

那個對全世界高調宣布喜歡了自己十幾年，無微不至照顧著自己十幾年，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江海。

在和江海的這段關系里，自己越軌了。

江海放棄了，不要她了。

有了這個認知后，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襲來，讓自己呼吸困難，如墜冰窟，雙手緊緊握拳，指甲嵌進肉里。

江海很了解自己，不管是自己的性格，習慣，愛好，沒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可自己在與他那么多年的相處中，又何嘗不知道江海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高中時有一個和江海很要好的發小，叫余坤，他們從小學到高中，一起長大，一起惹禍，一起幫對方打過架，罵過人，背過鍋。初三時某天，三個高中的混混，找低年級的初中生要保護費，余坤放學在校門口買了三份炸土豆，蹲坐在樹下遮陰，邊吃邊等江海和她表姐做完值日，一起回家，不料被他們盯上了。余坤當時身上沒多少錢了，便被他們勒索第二天帶錢來。

余坤是個腦子很軸的人，很倔，不肯給，不答應，便被他們推著拽去巷子里，準備打一頓給他點顏色看看，恰好出校門的江海看見余坤被推進巷子里，跟身旁表姐說一聲讓她去找老師，自己就跟上去。不多時巷子里傳來打斗的聲音，余坤被三人按在地上拳打腳踢。余坤自知不敵，只能雙手抱頭護住腦袋，卻死活不吭一聲。見此，江海二話不說就沖上去，奮力推開其中兩人，一腳踹在另外一人身上，護住倒地的余坤，并且怒吼，已經叫了人過來幫忙，讓他們快滾。

可是那三個高中生畢竟已經十七八歲，長期混跡街頭，嚇唬不住，才初中的江海雖身高已經很高了，可力氣不大，三人回過神后立馬把江海也按在地上一陣暴打。江海和余坤偶有反擊，卻招來更加嚴重的報復，一直到謝燕燕帶著幾名老師以及學校保安趕來，暴行才制止。原本他們想逃，不湊巧，當時為了不想讓余坤跑了，特意選了這個死胡同，現在倒也是自掘墳墓了，畢竟鬼知道居然還有一個人去搬了救兵。

被保安和老師控制住的那三名混混被隨后趕來警察帶走，通知了家里人，余坤和江海緊急送去醫院上藥后還好都無大礙，事后一個已滿十八的學生被刑拘，兩個未滿十八歲的也被拘留，被學校開除。傷好后余坤和江海立馬報了各種拳擊班，武術班，跆拳道班，彼此家里人經歷了這件事后欣然同意。

可就這樣深厚的感情，高三那年，為了一個女生，還是沒了。

那個女生叫周芳玲，是低一屆的學妹，很漂亮，不是很高，卻年紀輕輕就有著遠超同齡人豐滿的身材，同時有著與身材所不相匹配清純的外表，一副我見猶憐的摸樣讓很多男生都想去呵護她，一進高中就有無數追求者蜂擁而至。就是這樣一個女生，她卻在第一次見到江海時就很喜歡這個長相異常帥氣，性格大大咧咧，活潑開朗的男孩。那時候的江海對幾乎所有異性都保持著距離，一個個想跟他扯上關系的都被江海拒絕，這其中包括周芳玲。

接連在送情書被拒，操場偶遇被無視，走廊不經意的身體接觸被躲過等等一系列事件之后，第二年，她轉變了思路。她開始接觸江海身邊的人，想辦法跟江海的表姐套近乎，跟江海的同學打好關系，可無一還是失敗，最后剩下余坤這個男生。

在幾次的‘偶然’的相遇后，周芳玲終于以余坤想要追求的女生，來到江海的視線中，由此有了交集。或吃午飯，或周末游玩，余坤都邀請周芳玲，周芳玲也欣然接受。一次次的接觸后，江海發現這個女生對自己的態度出現了問題。在得到江海的聯系方式之后，有事沒事找江海聊天，有意無意透露出她對江海很感興趣。

江海明里暗里提醒過周芳玲，可這個女生每次都無視，還半開玩笑說，不會以為自己喜歡他吧。江海無奈，只得刻意與之疏遠。

事情的起因在江海第一次表白失敗后，那次表白失敗后余坤想著找江海出來玩一玩，安慰安慰一下他，周芳玲知道后表示她也想一起。

余坤沒想那么多，在他心里江海喜歡林幕，周芳玲是一個善良的女生，雖然自己跟她沒交往，可從周芳玲對自己的態度中覺得周芳玲也喜歡自己，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江海一開始并不知道周芳玲也會來，見到周芳玲的時候也很驚訝。他們一起去了游戲廳，逛夜，公園，期間周芳玲無不表露出對江海的關心。余坤也只是以為周芳玲是為了安慰江海而已。

在一次周芳玲上廁所的期間，江海趁機對余坤委婉表達出，周芳玲對自己的態度以及表現，可能摻雜著某些目的。余坤卻不以為意，表示她只是單純的關心你而已，江海無奈。

在得知江海表白失敗后的周芳玲愈發肆無忌憚，打著找余坤的借口頻繁出現在江海身邊，再讓余坤幫忙買水，買東西等借口支開余坤，制造一次次的獨處機會和肢體觸碰。江海忍無可忍，在某個周末的下午約見了周芳玲。

相見后，江海開門見山跟周芳玲說：

“接下來的話，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但我不是一個傻子，你的行為我看得出你的想法，但如果真的是我誤解，我先向你道歉。”

“如果你真的喜歡余坤，應該和我保持距離，我們之間不應該有過多的交集。你如果喜歡一個人，那就應該光明正大的去追，而不是這種對某人保持曖昧的態度的同時招惹另外一個人，你這樣，不管對誰都不公平。”

“你知道的，余坤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很喜歡你，我不想這件事而影響我們之間的關系。我私心是希望你離開他身邊，他的喜歡太純粹，太單純，誰喜歡他他就喜歡誰，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他這樣的人太容易吃虧，現在高三，這個時間段，我不想他吃虧，也趁現在他陷的早，我希望你能跟他說清楚你對他的感情。”

周芳玲沉吟：“光明正大么？”

思考一會之后對江海說

“既然如此，我坦白。我確實不喜歡余坤，我也是為了你才接近的余坤，這點，對你對他我都很抱歉，可我實在沒辦法，我喜歡你，但是你眼里只有林幕學姐。我曾經無數次想要和你搭上關系，可是你理都不理我，甚至余坤第一次在你面前介紹我時，你都不記得你遇見過我。”

“我很羨慕，也很嫉妒林幕，我聽余坤說過，也親眼看過很多你為林幕做的事。”

“我就在想啊，我在想要是我是林幕就好了，一個那么關心自己，喜歡自己，長得帥，招人喜歡的人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現在，我想問你，你有哪怕一點點的喜歡過我么？”

“你放心，我大概能理解你這次找我是什么意思了，原本還挺開心的，你能主動約我。這次回去之后我會跟余坤道歉，跟他說清楚，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里屬于一個什么位置。”

聞言后江海毫不猶豫的說：

“抱歉，我喜歡林幕，之前那次表白失敗后余坤找我玩，我跟你們說以后我要好好學習，考上坤大，也是因為林幕的心儀大學就是坤大。”

周芳玲落寞一笑說：

“我懂了，抱歉。”

第二天一大早余坤就氣沖沖的來教室找江海，爭吵一番，差點動手。很多人都知道余坤和江海是穿一條褲襠的兄弟，可是目前這兩的情況看樣子是鬧翻了啊，聞言還是為了一個女生。

那幾天江海心情很低落，之后周芳玲找過他和余坤，不知道說了什么，可是最后好像都不了了之，雙方再也沒和好，余坤也轉了班級。

一直到大學畢業后第二年，回云城老家過年，同學聚會期間再遇余坤，期間雙方交流很平淡，就像普通的同學關系一樣。聚會結束后，余坤邀請江海第二天再聚一聚。

第二天，江海赴約，自己也去了，那時候自己才知道江海和余坤這件事起因和結果。

原來在那次江海單獨約見周芳玲之后，周芳玲回到家就聯系了余坤，跟他道了歉，說自己跟江海見過面了，自己心里其實喜歡的人是江海，很抱歉她利用了余坤對她的情感，可還沒等話說完，余坤就掛了電話，打過去不接，發消息不回。

那時候的余坤聽了周芳玲的話后，很氣憤，氣頭上忽略了很多事情，只記得她跟江海私下約見，江海勸周芳玲離開自己，周芳玲一直都很喜歡江海。加上自己本就有點缺根筋，一氣之下就掛了電話，周芳玲發來的信息理都不理，最后拉黑。心里想的是自己十幾年的兄弟挖了自己的墻角，自己喜歡的姑娘也上桿子倒貼，郎有情妾有意。

在找江海發了一頓脾氣之后，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原本想揍江海一頓，可好歹多年兄弟情，干脆不搭理江海和周芳玲兩個人，遇見他們就繞道，可惜和江海同班抬頭不見低頭見，為此不惜轉了班級，以后再見是路人。雖然之后江海一直找余坤說其中有誤會并且想和自己道歉，為此還找來周芳玲一起說明緣由，可余坤一見兩人就覺得他們是對奸夫淫夫。江海滿嘴說著喜歡林幕，身體卻很實誠漂亮女孩來者不拒，沒說兩句就不歡而散。江海之后又找了余坤兩次，余坤都視而不見，江海就此作罷。

一直到大二，余坤在自己學校閑逛時，又遇見了曾經自己喜歡過的女生，周芳玲。無巧不成書，周芳玲報考的大學和余坤是同一個。

此時的余坤也成熟些許，加上本身顏值不俗，還交了一個女朋友。見到周芳玲后不再如當初一般見之如避蛇蝎，也只是禮貌回應，以舊識相處。幾次偶遇后周芳玲知道他和江海并未和解，說明了當初事情的原委，并再次鄭重道歉。

知情后的余坤很內疚，幾次想找江海專程道歉，可轉班后原本班級群早就退了，刪了所有原本班級同學的好友，自己家也因為父母工作的原因，搬去了外地，所以一直拖著。

直到這次家里有事，回了云城，特意找到當初的同學，知道了同學聚會江海會參加，特意來就是為了想跟江海碰個面，再約個時間當面道歉。

江海在一旁一直默默聽著，時不時回應幾句，最后余坤站起身，彎著腰跟江海道了歉。江海也站起來，扶起余坤，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對他說其實自己從來沒有怪過他，原本起因就是因為自己，既然你已經道歉，那么這件事就過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江海少見的，話很少，很沉默，快到家了才對自己說：

“我其實跟余坤已經回不去以前的那種關系了，往后只能是很普通的同窗之誼。我奶奶去世之前跟我說過，她想讓我開開心心的活下去，所以我一直覺得，與人相處，開心最重要。對我好的人，我也對他們很好，看到他們對我露出笑容，自己就開心很開心，哪怕是一個陌生人對我露出笑容，我也能開心回應。”

“同樣的，那些我與之相處并不開心，又或者那些讓我開心不起來的人，我很難與之相處，除了基于禮貌，我很難跟他們交流，甚至不想交流。看著他們就會想起奶奶的話，同時也會想起那些不開心的過往，就會很煩躁，如果相處時間久了，我會想盡辦法逃避，逃避不了后我會做出一些難以自控的事。小時候以為只是自己心眼小，是個小氣鬼，可后來發生了一件事，我才知道這是一種病。”

“有一次，好像是小學五年級，家里來了一個同村的姨，帶著一個小孩，來做客的。小孩子比較頑皮，一開始玩的很好，大家都很開心，可是那個小孩不小心碰到桌子，把桌子上奶奶的照片弄掉在地上，碎片把照片劃了一個口子。姑姑說沒事的沒事的，人沒事就好，然后把玻璃渣子掃掉了。可我是呆在原地看著照片上的劃痕很久，我現在記不清當時想的是什么，也好像什么都沒想，我只記得之后我把照片抱在懷里跑到房間里。”

“等回過神我已經在醫院，是我姐牽著我的手，我衣服上沾了很多血，另外一只手受了傷，已經被醫生包扎好了。我問姐姐發生了什么事情，姐姐跟我說，沒事，什么都沒發生。之后姑姑帶我去看了心理醫生，醫生說我有很嚴重的回避型依戀人格障礙。如果不是我奶奶的一句話，我現在就是一個自閉癥患。”

“所以余坤之前話里話外，想跟我回到以前的關系，我無法答應他，有點偏執，但是我也沒辦法，你還會喜歡這樣的我么？”

自己看著江海，十指緊扣緊緊握著他的手對他說：

“那不是挺好的么？依戀吶，多好聽的字啊，也就是說只要我喜歡你，你就一輩子依戀我嘍。”

江海撓撓頭，傻傻笑著說：“嗯，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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