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宇洲到時,奚佳人也準備好了,她學著媽媽的樣子,戴了一個草帽,又在外面圍了一個頭巾,穿的是自己上大學時的運動服,即便已經裹的很嚴實了,還是在手上和臉上噴了厚厚一層防曬噴霧。看到寧宇洲進來,也給他噴了一層。沿著村里的主路一直向東走,盡頭的小山上就有一片是佳人家的果園。現在果子還都是綠色的,但櫻桃已經熟透了。
奚佳人帶寧宇洲進了自家的果園,佳人家的果園很好認,因為它是被櫻桃樹圍起來的。一到地方,寧宇洲就馬上投入了勞動的狀態,果子是熟了還是沒熟,有沒有壞的地方,他一眼就能辨認出來,干出了要把兩個水桶裝滿的架勢。佳人想不到他這個城里來的小孩還能摘果子摘的這么快,忍不住調侃:“我爸媽就應該雇你來摘果子,一個你頂十個我啊。”
“我是學這個的呀,雖然上學不會真的像農民這么累,但是比起其他專業的學生,我們對果實還是有更全面的了解和更特殊的感情的。”寧宇洲用袖子擦了擦腦門的汗,回頭看佳人正笑著看著他。“要不你找個地方坐著吧,我來摘就好。”
佳人還是和他一起摘了起來,摘到一顆很紅很大的,送到他嘴邊,問他:“你吃過嗎,嘗一嘗,可酸了。”
寧宇洲吃了下去,酸到鼻子眼睛嘴巴都擠到了一起:“怎么都熟到這種程度了還是這么酸啊。”看他被酸成這樣,佳人大聲笑起來。
“你笑的整個山都能聽到!”寧宇洲大聲說,好像想讓他的聲音也被整個山聽到。
佳人還在笑,寧宇洲轉過頭接著摘櫻桃,過了三個小時,陽光逐漸烈起來,兩人才回去。
離開果園前,佳人發現了一個樹枝上結滿了好多又大又紅的果實,她告訴寧宇洲:“你看那枝,上面好多櫻桃!”寧宇洲順著她指的方向,發現了那枝,正要把那上面的櫻桃摘下來,就聽到佳人說:“不要摘,你把整個枝子給我掰下來。”
寧宇洲將那枝櫻桃掰下來,遞給了佳人,路上,佳人用它編了一個花環戴在自己頭上。“好看嗎?”她問寧宇洲。
“好看!我給你拍下來吧。”寧宇洲舉起自己的手機,佳人雙手托著臉,閉上眼睛,感受陽光烤著她的臉。寧宇洲把這一幕拍下來,然后給佳人發了一份。
“這個櫻桃一會你帶一些回去吧,用水洗過之后用井水鎮一會,然后拌白糖吃,可好吃了。”佳人給寧宇洲介紹著這種櫻桃的吃法。
回去的路上,寧宇洲覺得太熱了,就把草帽摘下來扇扇風,這讓佳人注意到他還留著狼尾,長頭發已經被汗水完全打濕了,一綹一綹得貼在他的脖子和后背上。“你還留了狼尾,夏天多熱啊。”
見她提起這個,寧宇洲解釋:“因為我的后腦勺這里有一塊小時候受過傷,不長頭發了,所以用長頭發蓋一蓋。”見她完全沒想起來自己這傷是怎么來的,還試圖給他推薦個新的不那么熱的發型,正要把這個傷的來龍去脈跟她講一遍,卻看到佳人看著家門口的方向愣在了原地。
她的笑容就這么被抽走了,她的生氣就這么被放沒了,寧宇洲看的清清楚楚,只在一瞬間,她就像變了一個人,或者說,變得不那么像人了。
佳人從寧有洲手里拿過了兩個水桶,他們并沒有摘很多櫻桃,完全不沉,她長嘆一口氣,像是試圖找回自己的靈魂。“你先回家吧,我家里來人了。”
看她并不想介紹家里來了誰,寧宇洲只好聽她的回了家。
從主路到家門口的那條一百米的小路,寧宇洲感覺怎么走也走不完。她的臉色變化的太快太明顯了,這讓他想起在車上的遇見,在她看向他之前,她看向窗外時也是這樣的面無表情。明明這兩天相處的很愉快,怎么會看到家里來人后就露出那種表情。車是誰的,她丈夫的嗎,她被家暴過嗎,她很怕她的丈夫嗎。幻想的情況越來越壞,這讓寧宇洲進家門時也是擺著讓人害怕的臉色。
戚嬸嬸先注意到了他的臉色連忙問他怎么了,寧宇洲搖搖頭說自己沒事。進屋后,發現郭奶奶也在,還有她的兒媳婦,再加上戚嬸嬸,四個人就在戚奶奶的屋子里嘮嗑。透過窗子剛好可以看到一個男的站在院子里,佳人站在他身邊,笑容燦爛,跟剛才變臉的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雖然炕上只有四個女人,但是寧宇洲知道,他只要開一個頭,她們就會在十分鐘之內讓他知道佳人丈夫的所有信息。
“那是誰啊,沒見過。”寧宇洲一邊盯著后窗一邊說。
于是舅媽先開口了:“那是你佳人姐的丈夫啊,要說你佳人姐啊,嫁的真是不錯,那男的家里,他爸是大學教授,他媽是銀行行長,家里條件很好的,他也是開什么公司的,很賺錢的。”
郭嬸嬸接過話:“那可不,你看佳人結婚后也不上班,人家就在家待著,命真好,家里干啥活不都有保姆啊,不用操心也不用賺錢,那日子咱們比不了啊。”
戚奶奶小聲嘟囔著:“佳佳嫁的好啊,過得好就好,哎呀。”
舅媽又開口:“那男的不僅有錢,對佳佳也好,你看給她家在市里買的房子,這個房子也是新蓋的,要是一般父母不就跟著去城里享福了啊。”
原來那真的是她的丈夫,原來那就是她的丈夫。
寧宇洲回到自己房間,躺到了床上。有什么好失落的,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嗎,不是四年前就知道了嗎。你不會真的覺得聊了兩次天,相處了兩天,她就可能也喜歡上自己吧,寧宇洲自嘲。
像是關掉了一個虛擬現實的游戲,寧宇洲把自己抽離出來,勸著自己那都是假的。明知道不可能,可一時間還是忘不掉。
他起身去了前園子里,摘了一些櫻桃,按照奚佳人教的,洗完之后用井水鎮,然后拌白糖,用勺子大口大口地吃著。明明加了糖,卻還是這么酸。他滿心怨念無處發泄,只好用力嚼櫻桃籽,試圖把它們一起吞進去,可是櫻桃籽太硬了,完全嚼不動,被酸倒的牙不僅要被白糖刺激,還要受硬傷,一時間受不了,便折磨起寧宇洲來。他只好趕快漱口,再含一口井水鎮痛。
真是敗給自己了,這是何苦呢,寧宇洲想。
佳人在家門口調整好呼吸,管理好表情,進門后先是看到了吳銘遠,又看到吳銘遠身后的父母,馬上放下了手里的水桶,幾步跑過去撲在了寧宇洲懷里。
“老公,你怎么來了?”
“姥爺馬上要過生日了,這幾天的出差取消了,所以就回來陪你了,剛好一起去給姥爺過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