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鏡子從半空中掉落，砸在床邊，柳啼鶯猛地撐開眼睛，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生平鏡的這個功能和查看角色面板不同，會將自己代入到身體主人的記憶去完整回憶那段劇情。

所以……

鏡子中記錄的那些事情的確是“過去”。

回憶中看到的那個魚白應當就是自己，畢竟能親口說出來自己的死因的不會有旁人……

不……

知道自己死因的人有很多，但記憶里的那個魚白做事情的確是自己的風格。

“媽的，狗策劃，良心當真是讓狗吃了。”

柳啼鶯罵了一句，抬手理了理太陽穴。

看完那段回憶，自從進入白峰城以來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就全都說得通了。

為何白家家主會不顧得罪柳鋼岳的態度也要來接觸柳啼鶯——因為他們認為柳啼鶯得知了白家某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為何柳啼鶯會大庭廣眾的不顧旁人白眼讓家丁將自己一行人拉到柳家，卻又什么都沒有說清楚——因為柳啼鶯其實根本就不知道白家什么秘密。

為何柳啼鶯會一聲不吭地在自己房間里吊死，留下那樣一封可疑的遺書……

因為是自己逼的。

這也是魚白為什么會確信鏡子里的那人是自己的緣故。

這喪良心的事兒的確是自己會干的。

生平鏡中的回憶里，魚白將那些話當著柳啼鶯的面兒說。

柳啼鶯可能聽不懂其他的話語，但她一定能夠捕捉到其中一個信息——魚白需要占據了柳啼鶯的尸體才能得到這個情報。

在鏡子中，自己和柳啼鶯都意識到了這個白峰城一直在重復著時間輪回，而柳啼鶯應當是有什么能夠在輪回之中保留記憶的手段，和自己不同。

所以在這一輪回開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剛進城的魚白，并且通過自殺的方式讓自己成為一具尸體，讓魚白盡快占據她的肉身。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她偏要在柳鋼岳在距離她繡樓不足幾十米的時間自殺了，那樣就能夠洗清魚白的一大部分嫌疑……

“到底是柳鋼岳的女兒啊，自殺的如此果斷……教我另眼相看。”

魚白嘆了一口氣，拿起鏡子，看著倒影出來的那張柳啼鶯的臉。

自己沒有保留記憶的手段，因而也不記得在上個輪回中，自己到底跟柳啼鶯經歷過什么樣的冒險。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取得了她的信任，讓她愿意陪著自己賭一把，將自己的生命當做傳遞情報的工具。

可不論如何，既然柳啼鶯選擇了信任，自己同樣也不能辜負了這份信任，她的這條命是一定要保下來的——

換而言之，這一次輪回，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盡可能的收集情報，找到除了柳啼鶯之外的記憶傳承方式。

呼……

白家，白家不可告人的秘密……

魚白理順著眉頭，細細地思索今日以來發生的事情。

今天在吃飯的時候，他就一直在盯著那白冷脖子上的幾顆珠子在看。

那幾顆珠子并非尋常法寶，一等一的都是極品的護身法器，而且都是一次性消耗品。

在游戲時代，那幾顆珠子分別對應著不同屬性的防御，雷、毒、火、冰、物，開啟之后能夠減免80%受到的傷害，是在大型PVP攻城戰玩法當中的“城主”才有資格使用的道具。

這些萬一價值不菲，就算是以白家的財力，同時拿出來這么多也該是肉疼的要命的——這也是當時魚白感覺奇怪的原因。

白冷戴著這些出門，未免太慎重了點。這里是白峰城，是他自己的地盤。柳鋼岳雖然是金丹期，但說實話硬實力跟白冷比完全不夠看，他沒有必要如此慎重，更沒必要如此全副武裝。

哪怕真是一點虧也不肯吃，做好了跟柳鋼岳打的準備的話，他拿一顆火屬性的減傷珠完全足夠了。這掛滿了一脖子，所有屬性都帶上了，防備的必然不可能是柳鋼岳。

之前還覺得抽象，覺得白家老頭謹慎到有些腦殘。

結合生平鏡中的記錄就可以理解了——他提防的不是柳鋼岳，而隨時有可能掏個不同屬性的元靈珠變身秒了他的魚白。

估計是上一次……不，是好幾次的輪回里，白冷被自己用元靈珠打出了心理陰影。

……

換而言之，那老頭今天的主要目的是奔著自己來的。

來確認自己有沒有保留記憶。

如此說來，那也就是說只有上一次輪回的自己行為觸碰到了白家的底線，被列為了警戒的對象。

只是他猜不到柳啼鶯迅速自殺，而自己也已經附身在了柳啼鶯身上。

對……

如此說來，如果不是柳啼鶯早早的把自己搶到了柳家大宅，只怕以白冷的謹慎，早就埋伏好了人手趁亂把魚白這個不穩定因素給殺了吧。

呵呵……

白冷啊白冷。

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跟太子舊黨又勾結到什么份上了？

隱隱的雀躍讓魚白有些興奮地舔了舔嘴唇。

他將生平鏡放回到了箱子里，又從箱子里面取出來了奇器【補魂袋】。

算著時間，樓下的杭紫花應該已經將“癸朔”的尸體給吃掉了。

在尸體被破壞的同時，自己這邊也應該……

有了。

魚白從袋子當中掏出來了一枚透明色的圓球，圓球之中浮現的影像是自己曾經那具身體的面容。

“透明的？嘢，怎么是融合珠？”

魚白驚訝地挑起眉頭，愣愣地看著掌心的珠子，半晌之后啞然一笑。

“好家伙，這還有意外收獲？”

自己將癸朔的尸體拿給杭紫花吃，除了毀尸滅跡之外還是想要今早結算了元靈珠出來。

可卻沒想到竟通過這種方式解開了【癸朔】這具詭異的白板的謎團。

它并不是通過正常途徑產生的珠子，而是融合出來的。

元靈珠系統曾經是《劍道仙緣》的主要營收方式之一，哪怕在魚白死之前也是公司主營收的一向大頭，這功能燒錢的地方就在于這個融合系統。

玩家可以將不同的兩個珠子分好主次進行融合，從而將副珠元靈的部分屬性、技能繼承到主珠上。

為了刷出最佳的技能搭配和最合適的技能屬性，玩家會在“洗珠子”這件事上砸入大量的金錢。說白了，這件事的概率和性質已經無限趨近于賭*了。

買底子不錯的珠子需要花錢，將珠子洗到適合融合的狀態需要花錢，更不用說那低到可憐的概率和概率憑空出現的變異技能了……

這是曾經的國產MMO通用的手段，也是最爛大街的坑錢套路，曾經的魚白極力主張反對這個系統的推出。但奈何營收的壓力實在太大，董事會還是強行通過了這個系統。讓他視為心血的《劍道仙緣》向著垃圾網游的方向邁進了一大步。

如今的魚白雖然持有元靈珠系統的奇器，但是融合這個功能并不在捕魂袋之內。

這么說來，太子舊黨那邊應當是剛好持有【煉魂】這個功能，拿了舊太子當原料去煉魂，煉化出了這么個【癸朔】來，卻因為沒有元靈珠系統，導致即便是煉化出來了也只是個尸身，而不是能夠供人拿來變身的珠子。

“哈哈。”

哈哈笑著，坐在床上的“柳啼鶯”握住了這枚透明的元靈珠，隨著霧靄擴散，光芒裹身，她再度變回了魚白原來的身體。

放在床上的錦繡小袋也重新以箱子的形態回到了魚白的身上。

從床上跳下來，魚白活動了兩下身子。

變身時間跟原本身體的等級有關系，如今用真元中期的柳啼鶯變成魚白，持續時間大概可以維系數個時辰。足夠自己在白峰城活動一天的了。

魚白正要從床上跳下來，卻恰巧聽到樓梯的轉角有噠噠的腳步聲響起，沒過一會兒，杭紫花瞇縫著眼睛，心滿意足地搖頭晃腦上了二樓，一副吃爽了的模樣。

“老魚，我有些事……誒？老魚？？？”

在看到坐在床上的并非柳啼鶯，而是方才被自己吃掉的那魚白之后，杭紫花兩只小手啪地一下子拍在了臉上，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使勁瞅著魚白，又回頭看看樓下。

她的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之后，猛地一拍巴掌，臉上涌現狂喜：“不會吧！無限爽吃！？”

“打住！”

魚白連忙喊了一聲，制止了這個小傻蛋真一口往自己腦袋上啃過來。

“現在的我可沒東西給你吃了啊。”

“誒~！這樣啊，好吧。”

雖然有些小失望，但杭紫花還是嘻嘻笑了一聲，不以為意地拍了拍肚皮——那姿勢當真白瞎了她生的這么好看的皮囊。

“老魚，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說哦。”

“嗯？你還有事兒了？”

“嗯，稍等一下。”

杭紫花歪著腰撅起屁股，手伸到后腰上摸了摸，從身上掏出來了一柄扇子，笑呵呵地跑到了魚白跟前，將扇子展開給魚白看。

只見那扇面上繪著一副寒梅春雪圖，一根梅樹枝從左側蔓到扇面右側，上面綻開了三朵寒梅。

“怎么？”

“你的那個尸體好補，一口氣給我吃出了三朵小梅花，嘿嘿——所以呢……”

杭紫花收回了扇子在自己跟前輕輕搖了搖，一團粉色的花瓣自扇子的風中晃出，一團芬芳的煙氣將杭紫花的身體團團圍住，緊跟著杭紫花搖身一變，隨著扇子收攏的聲音。

一個身穿半胸黑紗裙，長發垂肩，目光魅俏，容貌端莊優雅的女子帶著淺笑從霧中走了出來，用合攏的扇子點住了魚白的下巴，抬起了魚白的腦袋來。

“所以我猜——我們的魚白先生可能遇到了些麻煩。”

“……啊？”

魚白眨了眨眼，不太理解地看著突然恢復成成年體態的杭紫花。

根據杭紫花之前展現出來的驚世智慧，魚白本能地想要予以否認，卻被杭紫花用扇子點住了嘴唇。

“別急，就當是我自作聰明，先讓我猜測一番，權當是答謝你的飽腹之恩，如何？”

杭紫花說話的語氣，氣質，全都和平時說話的樣子截然不同。

沒給魚白反對的時間，這個渾身散發著梅花微香的黑衣女子坐在了魚白的身側，和之前小姑娘那搓衣板身形截然不同的壯觀和晃動讓魚白忍不住錯開了眼神，不自在地往邊上坐了坐：“你又要干啥？”

“自從我們進入白峰城之后，林林種種讓我覺得古怪。肚子餓的時候沒力氣思考，托你的福，吃飽了，總算有力氣思考些不對勁的地方。”

黑衣女子一只手撐著床，微微斜著眼睛。她的眸子亮著暗金色的光，看著有些懾人。

“魚白，你是不是已經感覺到這個白峰城的古怪了？”

“……啊？”

“我的意思很簡單——如果你覺得哪里不對勁，想要做些什么，我可以幫你。這里面還有我一筆賬呢。”

魚白不明白杭紫花為何突然要說這番話，困惑地看著身旁的女子。

她的意思莫非是她也能保留記憶？

“你知道了什么？”

黑衣女子輕搖折扇，搖了搖頭，并未直接回答魚白的問題，而是回問道：“你應當已經看出了我不算是正常的醫生吧？”

“是啊，怎么了……？”

黑衣女子瞇起眼睛來：“之前我在擁云開了護命大陣……實不相瞞，我雖然有些治療人的手段和法子，但那些都需要付出代價。我吞吃三個尸體，才有力氣去救活一人，擁云那次大陣開啟之后，我多年來通過進食尸體滋補的養分便已經被消耗殆盡。”

“饑餓隨身的感覺并不好受，我也做好了餓肚子很長一段時間的準備——截止到進入擁云城門之前，我一直處于和進食欲抗爭的狀態。”

停頓了一下，黑衣女子歪頭看向魚白：“可你猜怎么著？在踏入擁云大門的那一刻之后，那股饑餓感卻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食欲是人類三大欲求之首，對我也一樣。可我仔細感受一番，發現我的力量還是很虛弱，并不充盈。”

“這種現象放在常人身上倒是可以理解，應當是吃了例如觀音土之類毫無營養的代餐，欺騙了意識，雖滿足了飽腹欲，但卻實際上對根系并無裨益……但在吃人這一點上，哪里有代餐一說呢？。”

“吃了便是吃了，沒吃便是沒吃。這沒由來的飽腹感會讓我恐慌，讓我覺得我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吃了人，只是我自己未曾察覺。”

黑衣女子的神情變得逐漸嚴肅：“我是食人的樹妖不假，卻也蒙受父母恩養，自有我自己的標準法度，若是當真有什么事會讓我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捕食人類，那我必須要調查清楚才行。若是你有了想法，需要我做什么我自會配合。人命關天，不可胡鬧。”

她這一番話說的鏗鏘有力，態度決然，倒是讓魚白結舌半天。

他伸手在黑衣女子面前晃了晃：“你……是杭紫花么？”

“自然，變身是當著你的面進行的，更不必說你之前又不是沒見過我這般容貌。”

黑衣女子有些莫名地歪了一下頭，展開扇子，遮擋住了自己半邊的面容，只露出一對兒彎彎笑著的眼睛。

“能看到你驚訝的表情我倒是開心，既是你執意要來白峰城，自然也有責任同我一道調查此間殊異——小女子既已將全部家當托付于你，小公子莫不是要辜負？”

“噫……嘶，你說話正常點！我起雞皮疙瘩！”

魚白古怪地撓了撓胳膊，還是有些不解：“你都說了是我硬要帶你來的白峰城，就不懷疑我和他們是同伙兒，一道誘騙你做的這些事？”

“若是初見之時，我或許會有此擔心，但現如今卻是沒這個必要了。”

“為何？”

“呵呵~我作為美人，自然會對周遭人的態度、目光有自己的敏感和判斷。”

黑衣女子挪開扇子，低下頭，用扇柄輕輕打了一下魚白的腦袋：“比方說，曾經的你確實對我有過一股子殺意，只不過離開擁云后就沒了個干凈。既然你不知出于何種原因選擇了信任我這喜吃人尸的妖怪，我也合該做些事情，不要辜負你這份信任，你說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