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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我吃了

午餐的時候為了不暴露身份,附身在柳啼鶯身上的魚白盡量保持著沉默寡言的狀態。

好在正如柳鋼岳所說,他對這個小女兒格外的溺愛,飯桌上三兩次跟柳啼鶯搭話都沒被女兒理睬,他也只當是昨晚那場刺殺將女兒嚇到了,沒再多說什么。

這場飯吃的有些詭異,杭紫花一邊吃飯一邊盯著柳啼鶯,想要看破所謂“化妝術”的破綻。而方小蕓則是一邊吃著飯一邊盯著柳鋼岳,想要從這個昔日沒能成功交手的敵人身上看出破綻來。

沒人說話,只有柳鋼岳想不斷的挑起話頭,可又實在沒人搭理。

倆人的眼神盯得柳鋼岳有些不自在,偌大的漢子在一個全是小姑娘的飯桌上做的滿身不自在,幾次追問魚白的下落,三人都不回答。

好在很快便有人給柳鋼岳解了圍,正堂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旋即大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一個鶴發童顏的老人邁步走進了屋子。

如果不看那一頭銀白色的頭發,光是從那光潔白凈的面皮上來看,這老人說是比四十多的柳鋼岳還年輕也不為過。

他手上拄著一根龍頭拐,身形瘦瘦高高,外面套著一件青色的長袍,肩上披著件不知是什么動物的深紫色獸皮,脖上掛著數個珍寶珠,上面各有不同的文字,略顯干瘦的手臂上套著一枚玉環,玉環中隱約能看到一條靈活的游魚若隱若現。

老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不協調的氣氛,面目雖善,但過于年輕的容貌讓那種慈眉善目同他的衣著一樣顯得格格不入。

“老親家,呵呵,方才你來找我時老夫有些事忙在手上,沒能抽空見您。今兒特地來賠個不是,順便來看看我未來的兒媳婦。”

柳鋼岳本還滿臉尷尬,如坐針氈的想要起身,但在看到進門的老人后,臉卻啪嗒一下耷拉下來。

“啼鶯,你先回房間休息吧。二位姑娘也勞煩陪同小女一道回去。”

“欸,啼鶯就在此處坐著罷,我這未來的公公親自上門了也不是外人,見見未來的兒媳婦,外人也說不來閑話去。”

柳鋼岳聞言表情更冷,他的臉上已經浮現了些許的慍色:“白老哥,我柳家雖是在此處借住,但你連讓下人通稟一聲都不肯就徑直闖入我這住處,教我如何能安心把啼鶯嫁入你們白家去?”

這老人正是白家當代家主,白峰城的主人,白冷。

柳啼鶯的眼神微斂,注意力落在了白冷脖子上那幾顆荔枝大小的珠子上面,隨后又向上抬起,同白冷的目光對視一下。

白冷此人面善心奸,是個頂麻煩的老狐貍。

十五年前他就是個在太子和陛下之間兩頭發財的人,現如今太子舊黨敢在他的老巢舉辦拍賣會……

游戲版本的他不是內奸,如今可說不定了。

“呵呵,啼鶯小姐看來還在為昨天晚上的事情生氣——老朽這不是特地來賠不是了么?我已經讓人全城搜捕那幾個刺客的幕后之人了,這事兒很快會給柳家一個交代。倒是希望啼鶯姑娘不要太緊張,瞧,您還特地請來了這兩位……”

白冷的目光望向了桌子上的二人:“這位是東海國的貴胄,杭紫花姑娘。同時也是那位在擁云一直幫人治病問診的小神醫……而另一旁的這位,應當就是將近十五年沒有音訊的衍星閣二長老,赤月童姥了吧?”

他能夠道出席上兩人的身份并不奇怪,門口負責登記的就是白家人,這么長的時間消息早就傳到他本人耳朵里了。不過柳鋼岳這個家主倒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尤其是聽說傳聞中的神醫竟是坐在自己面前這個年齡幼小的小丫頭時,驚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杭紫花似乎會錯了意思,十分得意地享受著柳鋼岳震驚的目光:“不錯,正是本神醫!”

白冷哈哈笑著,一屁股坐在了魚白的位置上,他抬眼看著自己的老親家:“看來柳兄弟還不知道?啼鶯小姐請來的那位少年身邊能帶著這兩位,自然他的身份也非同凡響。怕是不能安分地給啼鶯做保鏢了。”

白冷環視了一圈席上之人,笑著看向了啼鶯:“好媳婦,那位名字叫魚白的少俠呢?老夫想要見見,不知可否引薦一二?”

柳啼鶯輕輕搖頭:“他因為一些原因正在客房休息。”

“哦?嗨呀,想來是自擁云而來,一路勞累所致。可惜,實在是可惜——否則我還真想要當面同他問問,那位十五年前似是跟著太子叛軍一道離開的赤月童姥,如今為何會成了他的隨從。”

一句話,驚的柳鋼岳拍案而起:“你說什么!”

同時也讓赤月童姥渾身打了個哆嗦——她久居衍星閣,極少外出。在江湖上名聲不顯,更何況當初面見古鶻更是只有她們兩人知道的事情,如今這白冷是如何得知自己加入了太子黨的?

感受到柳鋼岳如同尖刀一般銳利的眼神,不擅戰斗,境界又剛跌落了一大截的方小蕓渾身觳觫戰栗,只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杭紫花看著自己人受欺負,也拍著桌子站了起來:“什么銅姥姥金姥姥銀姥姥的!喂,老爺子,你可不要胡亂栽贓人哦!”

雖有杭紫花打掩護,但方小蕓那渾身顫抖的樣子一下子便漏了餡兒,柳鋼岳即便是看不上白冷,卻也從方小蕓的反應里察覺到了不對勁。

方小蕓不敢吭聲,眼下生怕說什么都是錯的。

白冷的目光掃過一圈,落在了一直表情淡定的柳啼鶯身上,眉頭微微抬起:“媳婦,你倒是一點兒也不驚訝,莫非那個魚白已經同你說了?”

“自然,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要將他們喊來?”

柳啼鶯抬手拽了一把柳鋼岳,柳鋼岳雖然情緒激動,但聽到愛女開腔,臉上極勉強地壓住了怒容,落了屁股坐下。

白冷看著柳啼鶯的臉,略有些意外,又饒有興致地問道:“哦?”

“昨晚我遭逢刺殺,這事兒您知道。可您真以為我憑著自己一個人,足以和那若干同境界的殺手抗衡?”

柳啼鶯雙手環胸,面色冷冷:“那些太子舊黨的人不肯放過我爹,也不肯放過我,他們帶了蠱情丹來。想要逼我吞下,當上這場大婚的內應……多虧了有這位童姥提前將消息告知于我,我才能提前做好應對,將他們反殺。”

“呵呵,可據我所知,這位赤月童姥今天早上才剛剛進城。”

“喲,您對她這位太子舊黨的行程還挺了解。”

柳啼鶯當即笑了起來,她彎下腰:“既然如此,那您不是也應當知道,昨晚那些太子舊黨是什么時候進了這太平別院,對我做了什么打算?”

柳啼鶯反唇相譏,讓白冷無言以對。

他笑著點了點頭,轉身看向了柳鋼岳:“瞧,我兒媳婦這般好嘴,竟讓我這個公公沒話說了。柳兄弟,你如此嘴笨,卻生了個好閨女啊——我怎的不記得原先的她有這般伶俐的嘴巴。”

“您不記得的事情有很多……比方說當初卡著我爹的軍糧,害得他在山上苦苦守了十多天的事情。比方說您當初暗地里給太子舊黨送去避寒珠,讓他們多熬過了一個冬天……”

柳啼鶯一字一句的抖著白冷十五年前的勾當,倒是讓白冷的眼睛瞇的越來越細:“好兒媳,這些話你是從哪兒聽來的?如此風言風語……”

柳鋼岳也困惑地看向了自己的女兒,不知為何經過了一夜刺殺,女兒突然之間變得這般凌厲。

柳啼鶯自然也準備好了說辭:“我姐姐是繡衣直指。自從聽說我要替她與白家成親,在繡衣直指內部搜羅了不少秘密……呵呵。白大伯,別怪啼鶯臨時起意……只是聽了姐姐傳來的那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我實在是難以安心嫁入白家啊。畢竟我柳啼鶯雖是歌妓所生的庶女,卻也到底是柳家的一員。”

“呵呵,哈哈哈……好,好。”

白冷點點頭,連說了兩個好字,他向前一靠:“那賢侄女的意思是……這天下賓客已經云集于我們白峰,陛下也即將御駕親臨在此,這等關頭,你要用那繡衣直指搜羅的那些捕風捉影的事兒,來個當眾悔婚?”

“當然不是。”

柳啼鶯莞爾一笑,歪著頭:“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婚事是我主動求來的,我當然不打算悔。更何況您的那些事兒就算抖出來,陛下也不會拿白家怎么樣……我只是提醒一聲白大伯,如今我還是柳家的人,您沒資格一聲不吭地闖進我家的住所,沒資格對我邀請的賓客指指點點……我父親貴為國公,身份同您不相上下。”

柳鋼岳難得聽見柳啼鶯說這么多話,一下子支棱起來了腰桿,拍著桌子替女兒撐腰道:“不錯,白老兄,我知道你白家千年世家,家大業大,可我柳鋼岳也是有些朋友的。我女兒即便是成了你白家的媳婦,那也不是我們潑出去的水——莫要太恣睢了。”

白冷沒想到柳鋼岳會這個時候撐腰,心里面笑了一聲這直腸子多少年都沒個長進,看不清楚形式,眼睛卻看向了柳啼鶯:“姑娘,你當真是柳家二小姐,柳啼鶯么?”

這話說出來,方才站起來抗議的杭紫花的屁股慢悠悠地坐回了椅子上,低著頭拿起筷子瘋狂地往自己飯碗里面扒拉了幾口菜,低頭吭哧吭哧地吃了起來。

柳鋼岳面露不喜:“白冷!”

“只是覺得巧合而已,賢侄女的表現和我印象中的啼鶯大相徑庭……柳老弟,你這個當爹的不會感覺不到吧?”

“我自然……”

柳鋼岳心里頭也覺得奇怪,扭頭看向柳啼鶯剛有些猶豫,卻見柳啼鶯笑著托著腮,看向了白冷:“呀,您印象里的柳啼鶯是什么樣子?支支吾吾,唯唯諾諾?還是色厲內荏,嬌慣跋扈?”

“賢侄女,別怪叔叔多心——你如今的樣子……”

“呵呵,伯父應當聽說過天下間有一種奇藥,能放大人心中的復雜感情,吃下之后會誘人性情大變,是非不分,同之前判若兩人吧?您猜猜看昨天晚上的那些刺客來給我送的是什么?又猜猜看我為何一大早的要請神醫來到我家?”

柳啼鶯笑著翹起二郎腿,將一條腿擔在了桌子上,兩只手扶著椅背,身子向后靠攏。

“實不相瞞,這蠱情丹嘛……姑奶奶我昨晚打斗的時候還真不慎吃了那么一顆……就是不知道我這在你們白家地盤里不慎被人下了藥的姑娘,你白家是要還是不要?”

白冷表情一凜,雙眸死死地盯著柳啼鶯,似是想要從柳啼鶯身上看出些許破綻來。

這個借口讓人無法反駁,因為現如今至少明面上,誰都不知道昨晚柳啼鶯如何戰勝的那些刺客,又到底吃沒吃下刺客帶來的蠱情丹。

但刺客帶著蠱情丹是真的,柳啼鶯不可能真打的贏那些刺客也是真的。

擁云的神醫今天早上莫名其妙被她請來了宅子里更是真的。

甚至神醫的身份還是白冷方才親口認證。

白冷被噎的說不出話,半晌后哈哈大笑,站起身來:“我白家奇藥靈物不勝枚舉,還請賢侄女放心,這蠱情丹的毒未嘗不可解,待嫁入我白家,我必定傾全族上下之力好生幫你診治就是。”

“那也請您這位未來公公放心,待我嫁入白家,我自當做好個做兒媳婦的準備,十五年前您用的那些生意人的手腕,我必然好生學著,好生看著。”

柳啼鶯摳了摳指甲,吹了一口氣:“哦,對了,用不用請杭神醫順路去白家瞧瞧我未來的丈夫?聞聽人言他身體不太好,綿延子嗣是指望不上了,能多活兩年都是莫大的福分——”

聽到柳啼鶯提及兒子,白冷原本起身要走,默然停下腳步回頭瞥了一眼柳啼鶯。

“姑娘,凡事最好留一線。”

“你在揭穿赤月童姥身份的時候就已經沒想著留一線了,不是么?”

柳啼鶯啞然一笑,腿一蹬,讓屁股下的椅子抬起來了前面兩條腿,搖搖晃晃地說道:“好生看著你家那位藥罐子,別等哪天您老人家忽然懷疑他不該活那么久,也是被冒牌貨給替了。”

這發言不可謂不惡毒,跟外界傳言里那被父親寵壞了的刁鉆惡女如出一轍。

白冷默默地盯著柳啼鶯,突然笑了一聲。

這丫頭吃準了以他的身份不好跟小輩發難。

也知道柳鋼岳真信了女兒吃了蠱情丹才導致的性情大變。

今天這番試探,是自己沒準備了。

技不如人,白冷一個堂堂金丹期,骨子里到底也是個生意人。他極快地平復了心中火氣,笑著點了點頭,甚至主動順著柳啼鶯的話說道:“自然,自然,到時候還請兒媳婦幫我好好看著了——我先走了,柳老弟,莫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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