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御珠案

第一章　河神

一位身材頎長的男子默默點燃了一炷香，供奉在河神娘娘的神龕前。

他一臉虔誠地把細香插在青銅香爐中，這才抬頭仰望那尊真人大小的神像。殿內并不寬敞，房梁的木椽被經年累月的燭火熏得黑黃，只有一盞油燈懸于梁上。搖曳不定的火苗朦朧地映照著河神平靜安詳的臉龐，那面容里似乎浮起一絲輕淺的笑意。

“懇求娘娘恩典！”男子苦澀地說道，“上一次，就在您庇佑的圣林里，我正要用她的鮮血祭拜您，您卻把她帶走了。但今晚，機會又來了，我為您選擇了一個新目標，正是獻祭的好人選。這次她可逃不掉，我要……”

他定了定神，不安地瞥了一眼坐在門口長凳上的老廟祝[1]。老廟祝身披一件襤褸的棕色長袍，抬眼遠眺著河岸上張燈結彩的斑斕景象，然后又漠然地俯下身，繼續翻閱手中的經卷，顯然對殿內唯一的香客毫無興趣。

男子再次仰臉端詳河神娘娘。

這尊神像呈原木色，雕刻師匠心獨運，巧妙地利用木頭本身的紋理來展現仙袍從她圓潤肩膀上垂落下來的褶皺。河神盤腿端坐在一座八瓣蓮臺上，左手輕搭膝頭，右手半舉以示祝禱。

“您的美麗令人神往！”男子凝視著頭頂那張端莊面孔，沙啞著嗓音說，“您倒是說說，為什么俊俏的臉蛋兒下總有一副蛇蝎心腸？漂亮的娘子賣弄風情，惺惺作態，含羞帶俏地勾引男人，然后卻轉臉無情，把人拋在一旁，還嘲笑人自作多情，可怎地卻還叫人念念不忘……”他激動難抑，伸手緊抓住神龕邊緣，怒目圓睜，似要噴火般，繼續恨恨地咒罵：“這叫罪有應得！當她們赤條條地躺在您面前，刀子刺進她們背信棄義的心臟，這真是大快人心！”

突然，他恍惚中似見河神眉頭一蹙，額前裝點的珍珠串飾也微微翕動，心頭凜然一驚，頓時閉口不言。

稍定神再看去，原來是一只飛蛾掠過油燈，投下一縷暗影。男子心中略緩，忙慌亂地擦拭額頭的汗水。

他緊抿雙唇，臉色狐疑地瞥了神像一眼，轉身向門口走去。老廟祝正全神貫注地低聲誦經，男子走到近前，輕輕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

“今晚你何不偷個懶兒，讓娘娘也清凈一天呢？”他勉強堆起笑容，“龍舟賽馬上就要開始了。看，他們已經在橋下擺好了船陣！”他邊說邊從袖口里摸出一把銅板，遞給老廟祝：“來，拿著這些，你也去那邊找個館子瀟灑一回！”

老者沒有接，抬起疲憊泛紅的眼眶看著他，“施主，貧僧恕難從命，不然，河神娘娘怪罪，貧僧可擔當不起。”說罷他又低下灰白的腦袋，不再理會。

男子聽罷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他含混地啐罵了一句，與老廟祝擦身而過，順著通往河岸大道的石階快步而下。他得趕緊騎馬回城，好趕在龍舟比賽結束前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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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廟祝，指寺廟中掌管香火的人。——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