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讓溫平跟宗慶去就成了！”
小雅輕輕拍著懷里溫冬的胳膊，一邊哄著他睡一邊看著宗慶邊上的宗敏，“宗敏要不就別去了，一家出一個代表就是了！”
宗慶想了想，“既然來了，就去吧......二叔的意思是我們小輩去就成了，二嬸不去！”
“溫平......”抱著林婧坐在地上席子上的米莉搖了搖頭，“你不是說，哥不讓下一代跟他們家有什么瓜葛，姐昨晚的意思是她去，哥那身子還沒好，哪離得開人呀！”
小雅有些不樂意地說道，“要我說，隨便去個人就是了......兩家人這些年也沒什么聯系！六哥昨天還說到時候他代表哥走一趟就夠給面子了......”
“也就元晴......”
“這不是給面子，這雖然不算是給人家臉色瞧，多少也有些過份！”米莉看著坐在邊上不出聲的林溫平嘆了口氣，“那就溫平去吧，一代親、二代表。到了溫平這兒，沒有走動的話，這關系也就這樣了......”
“姐確實不太適合回來，而且姥姥、姥爺那邊也得看著！”
“好，大后天是不是？”林溫平點了點頭，“那我們去了該干啥呀？”
“這個......”米莉也不懂這些東西，“你上三大爺家里問問三大爺吧，這外甥送舅該什么章程，我也不懂這些！”
小雅看著宗慶笑道，“待會喊三大爺上家里來一趟唄，河南的習俗應該跟京城這邊也不一樣！”
“那成，我現在去喊......”
對于這送喪的章程，各地有各地的習俗，而且也存在著一些比較矛盾的差異性。若是成年人還好，懂得隨機應變，但要是安排這幾個小的去送喪的話，怕漏了什么、錯了什么讓人恥笑！
“六叔！”
“操蛋，真他娘的操蛋......湯姆的，這叫啥事兒呀......”
屋里三人見林溫平出去以后喊了聲六叔就聽到了老六煩躁且有些憤怒的聲音，小雅坐在邊上的長排沙發不禁歪了歪身子朝著門外看了看，“咋了，六哥？”
“才源舅來電話了......”
小雅忙問道，“來了！怎么回事呀？”
“瑪德！”老六進了屋，看到沙發上跟地上都有孩子便壓低了聲音，“具體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兒，但是確實因為大舅......”
“大舅？”小雅怔住了，看著老六有些不解地重復道，“大舅？我大伯？老六，不是我爸......是大伯？”
老六有些煩躁地說道，“什么大伯你爸的，在家里你喊舅也沒人找你的錯......”
“六兒？才源舅說的是大舅......可大舅不是......”
“誰知道呀，天知道到底咋回事......”老六沒好氣地坐在了宗慶邊上，拿起桌上的牡丹給他遞了一根，“抽，抽一根......我也以為是二舅，姥爺姥姥不都說當年有人說大舅已經沒了么！”
“可，大舅沒死！”
“沒死？”小雅睜大眼睛，“不是，那二舅呢？就我爸......”
“在家里，跟著喊大舅、二舅也沒關系！”米莉向小雅說了一嘴，隨后朝著老六問道“意思就是說，大舅還活著！”
老六一聽到這話，聲音不覺間便有些大了起來，“干他娘的，要是沒死還是好事......艸！”
“啥！”
老六見小雅跟米莉都一副蒙圈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沒了......”
“這......”
“打聽老爺子的那個人是縣里面的干事，但是他是受市里僑聯的委托去打聽的。”老六把聲音放低了一些，“但是事情應該沒那么簡單，才源舅說他的原話是尋找徐鴻家屬，什么近況......”
“意思就是看看大舅還有沒有家人在世，現在是什么情況！原先我還有些怕，因為沒帶同志二字......”
小雅煩悶地嘆氣道，“跟著光頭的，咋可能嘛！”
“但是人家讓看看近況，原話用什么字眼才源舅聽了以后不記得了。但是確實是讓縣里那干事幫忙看看家里人的近況，那既然是詢問近況，必然是帶著善意而來的......”
老六有些不解地繼續道，“可是僑聯......這屬于外事了！直接找上門去不就行了......”
“干嘛非得私底下打聽呢，好的壞的你直接懟上門去不是更好？非得私底下打聽......”
“那......”米莉也不關心到底怎么回事，只是覺得昨天這個突然而來的消息讓老爺子夫妻倆好似燃起了希望，但是猛地就被撲滅了。這跟殺人差不多，“該怎么跟姥爺說呀......而且那邊該怎么應付？”
“不用！”
老六雙手前臂撐在大腿上搖了搖頭，“明天會來人，人家查到才源舅身上去了。然后通過才源舅查到咱們家里來了......”
“僑聯來人？”
“嗯！反正咱們家里也犯不著怕這個怕那個......”老六伸手拍著邊上宗慶的肩膀，“姥爺生前跟我說過好幾次，男子漢大丈夫要行的端站得正......家里那是沒辦法才成那個樣子，屬于是歷史遺留下來而無法解決的問題！”
“拋開大舅、二舅的事兒，咱們無論做什么事情、說什么話都得經得住他人的推敲......像我們哥幾個，現如今就是剝開去細究也不怕別人抓到什么小辮子！所以，在家里待著別有什么心理負擔......”
“牽扯不上家里，不是說我們幾個現在有什么職位，充其量不過就一小干事兒罷了......主要還是為人處世方面！”
“嗯，知道......六叔！”趙宗慶笑了笑，“只是給家里添麻煩了！”
“啥麻煩不麻煩的，我當年上滄州住了那么長時間，我咋不怕麻煩你們......”老六笑道，“咱們兩家人的經歷不一樣，但是大同小異！我小時候家里什么日子，其實比你們家好不了多少......”
“還不是這樣過來了！家里就你自個......宗敏小還是個女孩子，所以有啥事兒千萬別不吱聲。苦了自己不說，沒準還得挨我們的數落。咱們可是親戚，這邊家里留下來的親友不多，血親也就剩下你們了......”
“嗯！”
“放心吧，已經找人上那邊問問到底啥情況了！”米莉出聲道，“舅媽跟表哥的身子先養好再說其他的，你們也別急！”
“明白，三嬸......”趙宗慶點了點頭，“昨晚文叔的意思，我早上也上醫院跟二叔說了......他的意思是隨便，現在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溫平呢？”
老六看了看屋里，想起剛剛溫平在門口碰到自己以后出去了便看向小雅，“家里擱這附近還有沒有房子？”
“有，姐交代我了！”小雅朝著趙宗慶道，“等到舅媽跟表哥出院以后，家里可能就住不下了。在外頭大街對面的胡同里頭，還有個獨門小院......”
“先在家里住著，等過后再搬到那邊！離的也不遠......”
“咋滴......”老六見宗慶抿著嘴輕輕點了點頭便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樂道“大老爺們還得惺惺作態不成？”
“嘿嘿嘿......”
老太爺雖說養育了三子一女，但兩個大的一去二十多年杳無音訊，自家爺爺僅自己父親一人，雙親還英年早逝。二叔公倒是有一子一女，但趙元輝三十好幾才生了一女！
加上趙明忠棄家而去，家庭成份問題......
趙宗慶自懂事伊始，家里所有人便開始受到他人的排擠與冷眼，一家人只能小心翼翼地鉆在角落里面過著自己的日子。如履薄冰、提心吊膽......
等到某一天，一個自稱是自己姑奶奶的兒子的人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自己以及家里人的生活才算得到了改善，因為他來自這片土地上所有人心目中都充滿神圣感的京城，因為他是某個廠子的干部......
“老三給他們醫院打電話沒有？”
老六大致猜得到趙宗慶這年輕人在想著什么，岔開了話題見小雅點了點頭便繼續問道“醫生怎么說？”
“休養一段時間就成了......”小雅見溫平從外頭進來了也沒著急問他，“二舅媽今天精神狀態好多了，問題不大！二表哥在醫院待幾天再看看情況，穩定下來以后讓楚大夫開點藥在家里養著就行了！”
“那就好......”老六朝著進屋的溫平挑了挑下巴，“上哪兒去了？”
“找三爺爺去了，不在家......”溫平坐在小雅邊上的扶手上，“剛好碰到紅姨說外頭有我媽的信，我就給拿家里去了！怎么了，有事兒？”
“家里事兒多，這段時間沒事在家里幫忙帶帶弟弟妹妹們......”老六伸著舌頭舔了舔嘴唇，“等明天那邊來人以后，我得出去一趟！”
“去哪兒？”
“唐山找老三，轉頭再去滄州一趟......”老六彈了彈煙灰，“雖然有文俊過去了，但我覺得還不是很放心！”
“算了，六叔！”宗慶忙說道，“家里事多，那邊的事情先放一邊吧。你接下來還得回部隊呢......”
“沒事！”
老六搖了搖頭，想到要回部隊就嘆了口氣，“雖說兄弟六七個，家里就老大跟老三......老大一有事兒......”
“呸呸呸，意外好不好......”
“溫平，你們家電話......”林溫平聽到外頭何婷的聲音，溫平忙走了出去應了一聲。
老六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
......
“葉局！”
葉正義正看著手里的文件，見自己大侄子蔡元坤敲門便嗯了一聲，正準備繼續看文件余光卻瞥見他反手把門給關上了，“怎么了？”
“查到了一點消息......”
蔡元坤打開手里的本子走到了辦公桌邊上，“人還在京城，現在是京城月季的廠長，級別還是副處級干部！”
“還是副處？”
“對，據查到的資料......誒！”蔡元坤接過葉正義遞來的華子便塞進了嘴里，“十年前在那什么制衣廠就已經提到了副處級了，但是至今卻一直沒有入黨也沒有干過黨政工作，一直都在廠長的位置上面！”
“坐下慢慢說！”葉正義從襯衫的口袋拿出打火機點燃了香煙，“這些年有沒有被下放過？”
“沒有，我特地去問了人......”蔡元坤拉了拉椅子，“月季廠從六六年幾十人的廠子干到現在三千多人的規模，他一直在廠長的位置上！起初沒有黨支部，他算是一把手......”
“后面應該是商業局安排了一個書記過去，再然后合并幾家廠子又多了一個副書記，他可能因為一直沒有入黨而得不到提升！現在在他們廠子里頭頂多算是第三、四號人物......”
葉正義點了點頭，“他們單位現在歸哪個部門領導？”
“市里！”
“噢？呵......”
蔡元坤見葉正義有些不屑地笑了起來便有些不解地說道，“舅，前幾天姨丈說的那事兒......我也查了，可好巧不巧......”
“嗯？”
“教委那邊剛上任的王局，到昨天就做了兩次人事調動！”蔡元坤翻開了手里的本子，“一個叫周霞的財務科科長任秘書，一個叫楊清的科長......無故曠工近半個月，組織部跟紀委上她家里找了幾次找不到人！”
“而且還拒絕談話，已經準備通報批評了。可那王局保下她不說，還給提到了這個學前教育處的二把手，主管教育工作......”
這是很正常的人事變動，新官上任不論局面如何，也會經過一些簡單的人事調動試探一下具體的情況，“然后呢？”
“這個楊清就是那個林信文的妻子......”
“嗯？”
葉正義詫異地看著蔡元坤，“這么巧？”
“還不止......”蔡元坤指著本子里頭的一段文字念道，“楊清，四二年生人......北師大六一屆學生，六五年拒絕留校任教！七一年參加工作，于市教委學前教育處任職！”
“但是兩人之間明顯沒有什么瓜葛......”葉正義搖了搖頭，“應該不至于這么巧合，那林信文不過就一胡同子弟出身，他那媳婦呢？”
“一樣，但是......”
蔡元坤看著本子里頭的記載，“她不是北師大的，但是她姐是！”
“嗯？”
蔡元坤見葉正義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微微點了點頭嘆氣道“她是北大，但是她姐是北師大的，至于什么系的學生就不得而知了......而這個楊清是北師大教育學系的。”
“也不知道她的入學時間，但我感覺兩個人之間應該有點聯系。至少，她跟她姐是校友......”
葉正義眉頭緊縮，看著指尖夾著的香煙被風扇一吹掉落下來也沒有什么反應......
“市教委那邊......”
葉正義伸手將手邊的煙灰掃到了地上，看著蔡元坤頓了一下，“教委那邊的事兒，晚會我再跟你姨丈談一談......”
“嗯！”
蔡元坤點了點頭，見葉正義說完這話便不出聲了便看著他輕聲問道，“那咱們......這仇......”
“哼！”
葉正義嘴角上揚不屑地說道，“十幾年了，被踩下去的時候咱們無能為力。但是，現在咱們回來了......你媽不會白死，我這十幾年的冷板凳不能白做！”
“要不是他......嘿，也是因為他。”葉正義咧開嘴看著外甥笑道，“多虧了他，我得好好謝謝他......”
“那幾年地方上的經歷，將來也是咱們最重要的資本。若不是因為這個，你舅舅我這個被你姨丈拋棄的人怎么可能坐到這位置！”
蔡元坤跟著笑了起來，十幾年前因為醫院那事情，一家人受到了牽連。但好在這個舅舅有他媳婦那邊的關系而保住了位置，可以護著自己一家。
但六六年一到，他也隨著而倒下......
因為葉正義別人所放棄，兩家人也只能灰溜溜地離開了京城！
原本以為這輩子都無法再回到京城了，可誰能想得到去年竟然被告知可以回來了。而且葉正義不僅官復原職，而且不到一年的時間竟然兩級跳......
“走，上市商業局去！”
蔡元坤還看著葉正義身上的白襯衫，見他站了起來便問道“商業局？”
“找老秦上那什么廠子去，我倒是想看看那小子迎接我會是什么樣的表情......”葉正義邁了出來，但話剛說完就停下了，“算了，你打個電話！”
“行，我這就去......”
葉正義搖了搖頭，指著辦公桌上的電話道“不，在這兒打！”
“舅......我打？”
“嗯！”葉正義舔了舔嘴唇，“讓他上那廠子門口等咱們......”
蔡元坤雙眉一提，“敲打那廠子的領導？不......”
“舅舅的意思是......不僅要敲打一下那京城月季工坊的領導，還要給秦主任露個信號？這事兒讓他先出手，咱們......”
葉正義重新做到了辦公椅上面，聽到這話有些欣慰地翹起了二郎腿看著自己這個大外甥，“不錯，算是邁過了門檻了！”
“這仇咱們得報，但是有的人咱們可得罪不起！雖然......雖然她已經調離市委了，但是那種層次的人咱們得罪不起！你姨丈......呵呵，以為我不知道他想干嘛......”
“獅子搏兔尚須全力，既然他那媳婦有可能跟她們姐妹倆摻上關系。那么，咱們就得保險點......商業局是他們的直屬領導單位，讓他來！”
蔡元坤點了點頭，“舅，可......秦主任他？”
“呵，太陽要下山了......不回家的話就只能在野外過夜！”葉正義不屑地笑了起來，“原先我沒興趣搭理他，但他要是識相的話。這機會，他就得抓住......”
“嗯！知道了......”
“不！”葉正義見外甥點了點頭就拿起電話本準備打電話便出聲道，“你不懂......”
“明面上，咱們跟你姨丈還是一條線的。但，他沒出去過......”葉正義正色道，“明白了嗎？咱們之前那是為了大義而迫不得已、受盡委屈、吃盡苦頭......”
“現在，咱們根正、苗紅......該是咱們的，得給回來！不該是咱們的......夠得上，咱們也得要！”
蔡元坤對這話有些懵懵懂懂，但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舅舅的意思是說，姨丈的話咱們得聽但不能全聽。姨丈的事兒，咱們得幫，但是......”
“嘿，打吧！”
蔡元坤見葉正義笑了起來，便跟著嘴角上揚翻開了電話本，“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