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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后來者

一艘艘劍舟駛離太極廣場。

如同當(dāng)年李天城上蜀山時的天色,自晨間便是綿密秋雨如注。

與李天城搭檔的是一名衍天宗“師弟”。

“李師兄你好,我叫程子銳,這次下山還望多多關(guān)照。”

放以前,李天城見了誰都喊師兄,如今隨著境界提升,越來越多的人喊他師兄還不太習(xí)慣。

“你我兩家宗門情同手足,莫要這般客氣,我就叫你子銳吧。”

面容清秀的程子銳微笑。

這些練劍的性子直爽,確實(shí)好相處。

李天城拋出那枚劍符,從大殿屋檐下腳尖輕輕一點(diǎn)便站在劍舟中央。

程子銳略帶驚訝,跟著走上劍舟。

早聽說這位李師兄極擅長縮地成寸的術(shù)法,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李天城一襲灰衣,左手背負(fù),右手呈掌輕揚(yáng)。

“子銳師弟,請。”

程子銳立于舟頭,一手執(zhí)羅盤,一手掐訣。

絲縷白乳靈氣于羅盤紋路流動,最終化為蜿蜒一線指向某方。

“天城師兄,我們走吧。”

劍舟駛離蜀山,往一條大江靠近。

程子銳原本還想搭話,見李天城閉眼盤坐煉化靈氣,便只能皺眉望著雨色。

天城師兄實(shí)在勤勉,下山一路都在修行,如果讓師父看見,又要說我怠惰了。

程子銳不知道的是,李天城此刻也在發(fā)愁。

肝竅之中,他已花費(fèi)半年時日用靈氣練化那一捧五色土,然見效甚微,煉化程度連小成都算不上。

這五色土可是白蟬替他找來的首件本命物,品質(zhì)不低,據(jù)說能夠補(bǔ)足部分先天不足的根骨資質(zhì)。

算了,來日方長,不急這一時。

“子銳師弟,不知你現(xiàn)在境界如何?”

程子銳嘴角抽搐,該來的總會來。

“回天城師兄,子銳不才,年四十有三,而今仍在骨氣一境。”

李天城有點(diǎn)無語。

只是問個境界,說這么多作甚。

不過,依對方所言,鑄廬也就十幾年功夫了,剩下幾十年怎么都能進(jìn)中五境。

似乎兩宗內(nèi)門弟子都覺得百年入中五境是注定的事情。

李天城本欲再問上幾句煉化本命物之事宜,又怕牽扯大道根本,對方不愿真心透露,就此作罷。

遠(yuǎn)處大江看著很近,實(shí)則遠(yuǎn)在天邊。

實(shí)在無聊,李天城干脆催動劍意凝成針尖,一下一下刺穿舟外雨滴。

刺了半天,硬是一次未成。

沒辦法,雨滴的速度太快,又不是樹上的葉片身不由己。

終于,一滴絮集較大的雨滴被針尖刺中,李天城如釋重負(fù)。

爽了。

看來這么練還是有效果的,凝練劍意的速度好像變快了。

“天城師兄,小心!”

只見劍舟外雨滴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后竟一滴一滴懸在空中凝成冰晶,連同劍舟都被凍住,寸進(jìn)不能。

“賊和尚,你再跑?信不信老娘把你那沒鳥用的子孫袋都凍掉?”

忽來霹靂,河?xùn)|獅吼。

兩道人影從腳下大河竄至劍舟不遠(yuǎn)處。

“水神娘娘冤枉啊,貧僧什么虧心事都沒做。”

“沒做虧心事看見我就跑?”

身著綾羅綢緞,頭戴金碧發(fā)飾的女子大袖一卷,漫天寒霜更甚,直追灰頭土臉不停逃竄的和尚。

山水靈氣狂涌,差點(diǎn)把劍舟掀翻。

李天城緊緊抓住船桿,急忙道:“前輩,手下留情!”

女子稍一愣神,那和尚便舍了一身破爛袈裟不要,來了出金蟬脫殼,逃走之際還甩下一句:“嘿嘿嘿,多謝小友出手相助!”

女子咬牙切齒,滿腔怒火無處釋放,她恨了一眼劍舟上的李天城,又是大袖一卷,連人帶舟一并卷至身前。

“說!你們與那賊和尚是不是一伙的!”

李天城此時在心中已經(jīng)問候了一遍和尚全家。

“回前輩,小子蜀山劍宗弟子李天城,這位是中土衍天宗弟子程子銳,奉師命下山招收新弟子,剛才發(fā)生何事,小子一概不知。”

女子怒火瞬間平息,巧笑嫣然。

“真是抱歉,誤將兩位小友卷進(jìn)此事。我乃青衣江正神任菁菁,仰慕蜀山劍仙風(fēng)采已久,一直沒有機(jī)會得見,今日能與李小友相遇,緣分吶。”

李天城默默心算,一江正神,雖說青衣江是小江,但這水神娘娘金雕玉琢的,想必不愁香火,所以起碼是個元嬰。

程子銳與李天城一同作揖行禮。

“見過水神娘娘。”

“見過水神娘娘。”

任菁菁大袖一揮,空中凝結(jié)的冰晶退散,雨幕如初。

李天城嘆服,不愧是水神,手握人道權(quán)柄,此等天象說變就變。

“不必多禮,兩位小友還在趕路吧?我就不耽擱你們的行程了,特地送你們一程,以示賠罪。”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一閉一睜的功夫,劍舟就離開了青衣江地界。

李天城與程子銳面面相覷。

巴蜀一帶,女子性格潑辣,想必這位水神娘娘生前也是個奇女子。

“還望李小友能代小女子向刑律長老白蟬大劍仙問好。”

李天城一聽就懂,多半是師父年輕時候闖蕩山水留下的情債。

還未能修得千里心聲,李天城只好對著遠(yuǎn)方青衣江主河道遙遙一禮。

“小子謹(jǐn)記!”

劍舟水運(yùn)亨通,一路暢行無阻,儲存在劍舟核心的靈氣消耗速度小了近乎一半。

李天城剛好趁此機(jī)會與程子銳聊上幾句關(guān)于山水神祇的碎語。

最近的一次妖亂才過去不到三十年,如今神州大地山下各王朝穩(wěn)固,兵戎之爭幾近斷絕,所以山水淫祠越來越少,受封的神祇香火不絕,算得上這些神祇的盛世。

特別是中土一帶,最大的世俗王朝乾國改年號佳文,讀書人的地位水漲船高,迎來前所未有的諸子百家之格局,敕令受封的神祇就更多了。

李天城突然想到裴驕,如果他生在乾國,而不是蜀國這樣一個小國家,說不定現(xiàn)在都當(dāng)官去了。

正因?yàn)槭駠。裆絼ψ诓庞袡C(jī)會以這種幾乎壟斷的方式去各處鄉(xiāng)野村鎮(zhèn)收徒延續(xù)香火。

不過嘛,這機(jī)會是拿命博來的,也就造成了蜀山劍宗現(xiàn)在中五境弟子不足十指的局面。

李天城黯然看著飛過的山水,說不定哪處山根河床就埋著門內(nèi)前輩,他感嘆道:“神州大地上妖亂不斷啊。”

程子銳稍猶豫。

“天城師兄,我有一言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

“但說無妨。”

“關(guān)于神州大地上的妖族與人族之爭,衍天宗門內(nèi)某位緯地老祖曾經(jīng)有所發(fā)現(xiàn)。那是一處遠(yuǎn)古時期的洞穴,洞中壁畫記錄了人族首次學(xué)會運(yùn)用火焰的過程,在那位老祖看來,這個過程象征著人族文明的誕生。”

“然而,在某處更加古老的洞穴中,老祖通過壁畫發(fā)現(xiàn),在人族文明誕生之前,就有各種不可名狀的野獸奔走于天地間。”

程子銳盯著李天城看了好一會兒,才繼續(xù)道。

“所以那位老祖提出過一個假說:或許我們?nèi)俗宀攀呛髞碚摺!?

李天城沉默良久,緩緩開口。

“此問題不是我們這些下五境弟子能思考的。”

程子銳勉強(qiáng)笑笑。

“這些驚人假說沒有實(shí)在根據(jù),只是門內(nèi)老祖主觀推斷而已,還望天城師兄莫要見笑。”

李天城點(diǎn)頭,不再言語。

只要境界夠高,他遲早知曉這方世界的秘密。

舟下地界,黃浪拍山,水霧縱橫,待劍舟靠近,磅礴江浪消停不少,只是劍舟上承載的水運(yùn)亦消弭大半。

川江,正是當(dāng)年道境真仙斬殺那只欲由暴化蠻的蛇蛟之地。

到如今,還未能尋得一位水神能鎮(zhèn)得住殘留此地的水道權(quán)柄余威。

程子銳所執(zhí)羅盤上,白乳靈氣一陣變化,而后指向一處山溝。

“天城師兄,陸家溝到了。”

李天城駕馭劍舟駛向靈氣指引方向。

好一會兒,他才穿過重重密林,將劍舟停在一處溪畔,遠(yuǎn)處隱約可見一些草屋。

李天城從方寸物中取出油紙傘,傘面上銹有一朵鮮艷的青蓮。

“天城師兄,我這里剛好有一件多的避雨法袍,便送給天城師兄吧,”

程子銳將手中另一件法袍遞給李天城。

靈氣避雨,只有觀海境以上的修士才維持得住靈氣消耗。

哪有什么“剛好多出”的法袍。

李天城接過法袍,收進(jìn)方寸物,并沒有穿在身上。

“我喜歡在雨中撐傘。”

程子銳暗嘆:好雅興。

實(shí)際上李天城正在心中小小抱怨。

在劍舟上不說,我都把傘拿出來了你才說。

哼。

二人行至屋舍處,奇怪的是,竟然聽不到有人言語。

要知道修士的感官比常人敏銳許多,雖不如武夫,但隔著雨聲聽清村民閑聊還是可以的。

往前走。

清澈的溪水漂紅。

二人驚駭。

村中溪畔鋪滿了殘肢斷臂,干癟不一,顯然被吸干了精血。

看著眼前的地獄景象,程子銳心亂如麻,兩齒磕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魔修。”

李天城面色低沉,嗓音干澀。

上輩子見過這么慘的畫面還是妖亂時,但也沒出現(xiàn)吸干精血這樣的駭人景象。

吱呀——

“嗡”

靈氣構(gòu)成的后天六十四卦以二人為中心猛地展開。

李天城長劍出鞘,劍鳴不止,穿透雨幕,劍尖直指發(fā)出聲響的殘破木門。

“嘩啦”

瘦小孩童一屁股坐在地上,腿間單薄布料浸透黃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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