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樹干頂部，李天城捉了正在哇哇叫的秋蟬一把丟飛。

“不好好吸你的樹汁，叫什么叫。”

李天城背靠樹冠，默默望著多云轉晴的碧藍天空。

這里還是鎖妖塔內部嗎？

或者說灰白光幕把參加試煉的弟子送到了某處洞天福地……

妖獸種類及數量不定，甚至會因為人數出現對等強度或數量的妖獸。

李天城不清楚秘境的具體運行規則，唯一能通過經驗肯定的是，鑄廬境與其他境界的弟子不會相遇。

“你們別害怕，十年修行，境界、劍法都有提升，對付這些妖獸足夠了。”

熟悉之聲，熟悉之語。

李天城精神振奮，朝聲源方向看去。

聞人至帶著三名外門弟子，灰頭土臉地穿行在獸徑小道。

李天城有些感慨，他不記得曾經的他們如此狼狽。

其中一名弟子跛著腳，齜牙咧嘴。

“老大，可以休息一下嗎，剛才跑太急，我不小心把腳崴了。”

聞人至略思考，點頭道。

“那就先休息一下吧。這片密林視野不夠開闊，我們爭取在天黑之前找到一處適合生火的地方。”

李天城看著他們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微微嘆氣。

決策與執行能力沒問題，可惜經驗太少。

妖獸不是尋常野獸，怎么可能會怕區區一簇篝火？

再加上人數越聚越多，李天城清楚記得這一晚外門弟子們會吃大虧。

幾人正休息著，林間飄蕩起一股淡淡的樟腦氣味。

李天城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四人中就連聞人至都才草根境，人數也未超過五人，怎么會出現這種強度的妖獸……

“應該是我離他們太近。”

處于下風口位置的聞人至也反應了過來，同樣鄉野出身，知曉香樟樹開花時節為春三月，如今已至中秋，何來香樟花香。

“大家小心！”

古銅膚色青年警覺地握住劍柄，另外三名青年被這一嗓子驚到，紛紛狐疑地拔劍出鞘，環顧四周。

以四人為中心，林葉間不斷傳來響動，轉移的速度極快。

“不要輕舉妄動。”

聞人至壓低聲音，一馬當先，踏出兩步，橫劍守住林葉最密集的方向。

林葉翻飛，面對這詭異一幕，其他三人緊張到嘴唇發白，已然亂了方寸。

突然，一叢灌木被直接頂起，離得最近的青年下意識提劍便刺。

聞人至嘴巴大張，根本來不及阻止青年莽撞的一擊。

要遭！

劍尖刺穿灌木，想象中的觸感并未出現。

數條藤蔓撕開灌木，攀附劍身。

青年再想收劍已經太遲。

“陸仁甲，快棄劍！”

陸仁甲聽到此話，下意識想起穆長興長老于授劍課業上多次強調的話語：劍是劍者的第二生命，到死也不能從手上離開。

陸仁甲咬牙，我絕不棄劍！

他莽著一股勁，靈氣流轉，劍招竭力而出。

但是，無用。

堅者攻于韌處，韌者方顯其堅。

受劍身之力，藤蔓僅是彎折，然后如蛆，迅速爬滿陸仁甲手腕。

陸仁甲慘叫，握劍不能，竟要被那數道藤蔓拖地而行。

危難關頭，聞人至閃身到藤蔓處，連出數劍，擊散藤蔓，綠汁飆射，一道怪異的叫聲在林中出現。

脫困的陸仁甲趕緊撿起掉在地上的鐵劍，回防林間藤蔓。

一道粗壯的根莖鉆出土層，長滿倒刺的莖尖直擊聞人至身形。

聞人至絲毫不慌，反而眼神炙熱，抖出一朵劍花，甩掉劍身殘余綠汁，提劍就斬。

鏗然連響，聞人至愈戰愈勇，劍影與根莖戰得難解難分。

“救命——”

又是數道藤蔓擊潰三名青年之一。

聞人至身形微頓，持劍擋住莖尖撞擊，后退好幾步，胸中氣血一陣翻涌。

“逡眾丁，陸仁甲，你們快去救蕭兵乙！我來攔住樹妖這邊的主體！”

陸仁甲發了狠，同逡眾丁一起出劍攻擊藤蔓，這才救下被拖走數米的蕭兵乙。

然藤蔓層出不窮，根莖亦不知疲倦。

漸漸地，四人體內為數不多的靈氣盡出，聞人至連連吃癟，再次承受莖尖勢大力沉的撞擊，猛地一口鮮血噴在劍身，握劍之手顫抖不已。

“老大！”

三名青年心急如焚，可是他們僅應付藤蔓就使出了渾身解數，哪里分得開身去幫助聞人至。

“無妨，我還能戰。”

聞人至任由鮮血灑落一身，持劍攔下莖尖連續猛攻，趁著根莖收縮的間隙，眼間鋒芒大盛，一劍刺出，直擊根莖中腹。

噗嗤。

土層裂解的聲音再現，又是一根粗壯根莖鉆出，莖尖目標是……聞人至的頭顱。

聞人至哈哈大笑。

劍者，一往無前！

嘩啦一聲，粗壯根莖被一劍斬斷，怪異叫聲連連。

感受到腦后那股勁風，聞人至笑意不減。

力竭又如何？

手中劍落地又如何？

“佩服，實在佩服。”

甚至自愧不如。

劍光連閃，鋒銳劍芒瞬間攪爛另一根莖。

李天城拔劍再斬，林間藤蔓被盡數斬斷，樟腦氣氛涂滿一地，怪異叫聲迅速遠遁。

異象突顯，面對場中突然出現的灰衣青年，四人皆是一驚。

好快的劍！

聞人至率先回過神，抱拳一禮。

“多謝這位師兄救命之恩，在下外門弟子聞人至，不知師兄如何稱呼？”

李天城回禮。

“我叫李天城，刑律長老白蟬親傳弟子。救命之恩談不上，若是你在試煉里被妖獸重傷，最多被判試煉失敗，直接被送出鎖妖塔。”

望著對方同樣炙熱的眼神，聞人至心中泛起嘀咕。

這位李師兄剛才所說的佩服是指我嗎？

難道說他認識我？

但既然是長老親傳弟子，那就是內門弟子，怎么會有閑心關注我一個小小的外門弟子？

其他三名青年倒是識趣，連連道謝，連連行禮。

李天城亦回禮，豎起三根指頭。

“據我觀察，此次試煉有古怪，成群人數不宜超過極數之三，否則來襲妖獸便如這樹妖般難以對付。”

聞人至擦拭著嘴角溢出的血跡。

“多謝李師兄相告。”

他轉身朝向陸仁甲三人。

“其實我也有這種感覺，剛來到這片山林時，遇到的鳥妖奇弱無比，后面我們四人聚在一起，碰見的狼妖與樹妖著實難纏。”

聞人至瞟了一眼李天城。

“既然如此，我們兄弟四人就此分開吧，你們三人一組，我單人一組，也好練練你們的膽氣。”

三人在蕭兵乙戀戀不舍的目光中走遠，直至消失不見。

聞人至走到李天城身邊。

“李師兄，可否同行？”

李天城點頭。

一路上聞人至都在請教李天城修行經驗，李天城毫無保留，有問必答。

尤其是劍招，聞人至三問同一問題，李天城則是悉心講解練劍心得。

奈何聞人至不是裴驕，也非李天城這般百年練劍加上仙人指點，所以并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李天城看著他身上帶有血跡揮劍不停，心有所感。

這個男人要走的路，必須由他一步一步親自踏實。

真想親眼見證他最后能到達什么境界。

天色漸暗，二人腹中空空，好在正是秋深，林間野果飄香，雖比不得飯堂菜式，但別有一番滋味。

采摘野果的過程中，林深見鹿，聞人至發現不少山中野味，見李天城無動于衷，也就打消了捕食的念頭。

甚至，在二人聞到林中野火燒榨油脂的香味時，李天城還會帶著聞人至躲避。

見聞人至不解，李天城干脆帶他爬上一堵百丈懸崖，抵達頂端山坡，大片森林盡在眼底。

山風徐徐。

溪澗在側，魚池叮咚。

明月高懸，繁星斗密林。

林中隱見篝火，聞人至正疑惑，幾朵篝火不約而同地熄滅，接著就是罵聲與劍光。

“這里的妖獸，全都由歷代弟子下山捉回來，內心少不了對人族的怨恨，所以看見篝火，它們就會群起而攻之。”

“我師父經常帶我到鎖妖塔外修行，所以對鎖妖塔內部的情況略知一二。”

李天城靠在樹下，懷抱鐵劍，任由山風吹散他的發際。

“原來如此，說起來我還要感謝白長老呢。”

聞人至坐在一塊干爽石塊上，借著溪水清理身上污穢。

李天城眉頭輕挑，感謝？

依照白蟬在外的刻板脾氣，蜀山劍宗弟子沒有人不怕他，聞人至也不是隨便拍馬屁的人，他怎么會來上這么一句？

“我現在的境界才到草根境巔峰，凝練的劍意也十分松散，與李師兄你自然比不過。”

聞人至自嘲輕呵。

“但這都是白長老經常在早課上指點我們的不易成果。”

李天城連裝帥的姿勢都維持不下去了。

我又穿越了？

白蟬什么時候轉了性子，居然還會在別的長老授課期間，專門跑到太極廣場上指點外門弟子。

這是李天城上一世從未經歷過的事情，如今從聞人至口中得知，李天城只覺得荒唐。

“想必李師兄修行十分勤勉吧？入門以來，見過裴驕師兄都沒有見過李師兄你，所以李師兄的境界才會更高，出劍才會更快。”

“我輩蜀山弟子，修行自當勤勉，莫要以一時的境界、殺力分高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說不定哪天你的境界比我還高呢。”

聞人至內心一暖。

本以為所有的內門弟子都是冷眼瞧人，沒想到看起來嚴厲的長老反而體貼，座下弟子說的話還這么有道理。

“謝過李師兄……”

山崖下方響起一陣熟悉的女子尖叫聲。

聞人至跑到懸崖邊，借著星光發現兩只蛇妖正在襲擊倚崖休息的外門師妹。

“李師兄，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