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爬滿血絲的眼。

第十三波。

妖族的炮灰——也就是那些長六只眼睛的狼，好像打不完似的，又漫山遍野地發起進攻。

要只是單純的獸潮，那還好對付點。

關鍵在于，兩腳的羊和兔子還參雜其中。后者用鞭子樣的長耳抽打，指揮著狼群撕開一個又一個口子。前者則把那對角當成了彈弓，凝聚出一道又一道能量束射向這邊。

被轟成漿糊，亦或是被撕成碎片。雙重激勵之下，他們在夾縫中還擊。

對境界里的生物來講，使用“泓”就和吃飯喝水一樣容易吧。他們就不一樣了。他看了手中家伙的能量槽——操，又見底了。

沒辦法，他一個側翻滾來到戰壕兄弟的身邊。

他還算幸運，只是胸口被開了個大洞，腦袋還在。他認出了頭盔上那蹩腳的涂鴉。尸體早已冰涼，持槍的手卻仍舊緊握。

“別那么小氣嘛…強子。”甚至都沒有悲傷的時間。

他奪過槍。趁著敵方火力壓制的空檔起身，抬手就是一槍。

嘭！

五百米開外的一只傾斜火力的兩腳羊應聲倒地。

破紀錄了。但他沒空慶祝這個。

泓所匯聚的光束不停地你來我往，千條線，萬條線。

紅色的是它們的，綠色的是我們的。他強迫自己不去想，不去依靠顏色估量敵我兵力有多懸殊。

管他們有多少，殺光就好。

嘭！！！

又一個不走運的袍澤兄弟被轟爆了腦袋。

他希望自己麻木了。這樣就能指揮他們去送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

唯有他們的慘叫聲，時刻提醒他，自己還沒進化成冷血動物。

“別怕別怕…呼吸，呼吸！”他按住倒霉鬼的傷口，小臂被整個打碎，血流如注。不規則的斷面一片深藍——泓正侵蝕著所剩無幾的血肉。

“衛生員，衛生員在哪里！”

“在…在！！！”天使頂著槍林彈雨跑了過來。醫用納米機器早被消耗得一干二凈，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應急包扎。

幸運的話，命能撿回一條。這手…就當學費了。

他把麻煩丟給戰地天使，繼續探頭，還擊。

不妙…敵方即便傷亡再慘，卻也是肉眼可見地不斷推進。而且倒下的基本都是炮灰，后頭的羊和兔子都把自己隱藏得很好。

只要它們不倒，頭腦簡單的狼群就不會停下攻勢。

要是重型火力沒打完的話……

要是步行坦克還在的話……

無線電里傳來聲響。

“營長！營長！有……”

轟————————————

又立馬被劃破天際的呼嘯聲蓋了過去。對他而言，卻仿若福音。

空投來了！

會是什么？

彈藥、重火力、另一臺步行坦克？還是地獄傘兵小隊？只要不是壓縮餅干，什么都行！

那龐然大物卻飛過他的期待，掠過敵方陣地，直勾勾地扔了什么東西下去。

不對啊，“信天翁”什么時候能投彈了？

轟！！！

敵方陣地炸開了花。一時間塵土飛揚。

不對，不對！炸彈的爆炸半斤怎么可能這么小！！！

哪來的飛行員，犯這種低級錯誤！

“營長！營長！支援…支援來……”

二明一個不留神，摔進了戰壕里。

“聽到了聽到了！補位，快補位啊！！！”兔崽子，還沒到高興的時候。

“PA！是PA啊！！！”

“什么？”他懷疑自己的耳朵。

對了，細想起來，剛剛信天翁扔下的東西，確實是蛋狀的……

那就意味著……

眼見敵軍放慢了進攻腳步，他探頭——發現敵軍后方炸開了鍋，還恰巧就是空投的落點。

看不清。

他甚至看不清援兵的模樣。

雙眼所見，唯有草綠色的殘影，在漫山遍野的獸潮間起舞。所到之處，血污染的花朵盛放開來。先前那幾只耀武揚威的四手肥豬，早已被摘了腦袋，曝尸荒野。

對了，這就對了！這種速度，這種力量，這種超越人類極限的戰斗模式，唯有那群神兵能做到！

“全軍，聽我號令！！上刺刀，沖鋒！！！”

一聲令下，還喘氣的通訊兵立即放飛通訊無人機，也就是俗稱的“小蜜蜂”。這些小家伙個頭雖小，音量卻從不叫人失望。聽吧，只一瞬間，激昂的沖鋒號便咆哮在整個戰場！

是啊，在最黑暗的時刻，也唯有原始的手段，才能最大程度地振奮人心。

緊隨其后，塹壕中、掩體后、散兵坑里，以及無法辨認的尸體下，不計其數的戰士們像詐尸般地翻出了戰壕，在他的帶領下，一往無前地沖了上去！

白刃戰的觀感并不比對射好多少。無非就是白刀子進，藍刀子出。你不知道嗎？這些妖怪連血都是獨一份的。

他挺身刺去，正挑穿一只兇狼的腦袋，又一腳踢開一張血盆大口。順手擲出腰間的手雷——嘭！！！

活蹦亂跳的狗子們，瞬間被炸成了碎塊。嚇得這群烏合之眾連連后退。

啪嗒！！長鞭甩過，空氣炸裂開來。狼群又不知死活地湊了上來。他也明白，后頭的長耳兔子，或者叫它督戰隊更合適，才是士氣的關鍵所在。繼續拉鋸下去，吃虧的還是自己。

但無奈，身邊沒有足夠的人手，只能一邊御敵，一邊尋找機會。

周圍，蜂擁而至的狼正周旋著，試圖尋找進攻的角度，卻不知不覺地露出了間隙——好機會！他抬手就是一槍，正中它的兔頭！！！

那妖怪接連后退幾步，晃了晃腦袋，又重新站穩腳跟。

該死，擦過去了！只打瞎它一只眼睛一只耳！！

透過戰術匕首的反光，他才注意到后頭飛撲而來的狼——已經晚了。這下，不死也得少塊肉了。

嗖！！！！！！

一道泓光同他擦肩而過，正中那飛撲而來的惡犬，一瞬間，就把它燒成了橡皮泥。啪嘰一聲，砸到了地面上。湛藍色的汁液濺了他一身。隔著盔甲，也把他燙得夠嗆。

他無數次驚嘆于PA們的力量，竟能單手持握這種功率的怪物。

相比之下，他們手中拿的簡直就是滋水槍。

那缺耳獨眼的兔子還想再組織進攻——咔嚓！！！

翠色的疾風掠奪，瞬間割去了它下巴以上的部位。深藍色的泉水噴薄而出。

未待那半空中的半個兔腦落地，狼群便已四散而逃。

他環顧四周，原本呈黑云壓城之勢的妖族大軍，也如同潮水般陸續褪去。端的是樹倒猢猻散。

他轉頭，端詳起那臺PA來。“神兵”是他們這種“凡人”，最常冠以動力裝甲（Power Armor）連隊的稱呼。因為每次支援的時候，他們，真的就好像神兵天降一般，所向披靡。

細看來，它并不比自己大多少。堅不可摧的裝甲表面覆蓋著墨綠色納米涂層，關節連接密布著灰黑色的管線，輸送動力的同時，也起著擬造肌肉的作用。后頭的背包和腰部收納起矢量噴口，那是它們在戰場上高速穿插的資本。制式頭盔的造型很獨特，像是……馬？他沒什么見識，但“驍”還是認得的。

戰斗結束。

它和他對視起來，打開了自己的面部裝甲。塵白色的霧靄擴散開來，一片朦朧中，他瞅見一張飽經風霜的臉。

皮膚很糙，臉被悶得通紅，凌亂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但這人底子還不錯，瓜子臉杏子眼，漂亮得像女孩一樣。

等等，好像真是個女孩子？

那人伸出機械臂，敬了個禮：“常平軍第七裝甲部隊第十一連指導員隆音，很榮幸與您并肩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