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擔心師尊……”姜澍的眼神飄忽，言語之間吞吐不連貫。

與師尊相處雖只有一日之長，但卻是將他拉離死境之人，心生依賴無可厚非。

扶若薇輕輕一語，只叫他心生顫栗，生怕如她所言師尊真離了他去。

姜澍的視線似乎無處寄托，又不自主地向師尊投去，每當眼神交匯便急切地避開。

“師尊可是生氣了？”姜澍小心開口，試探道。

姜澍本就生的好看，往昔漂泊風塵仆仆，致使光彩黯淡如珍珠蒙塵。如今塵埃落定，洗盡鉛華，他那雙桃花眼微微低垂，眼中的驚慌尚未完全褪去，罩著一團霧氣，似被水浸潤般的透亮，如此這般實在叫人下不去口責備。

筠纓只得捏了捏他的小臉：“罷了，念你初犯下不為例，往后若再不聽為師的話，必要罰你。”

見師尊不怪，姜澍面露喜色，語氣也歡快了些，問道：“師尊，方才那女子是？”

“一可憐之人，死后怨氣不消被有心之人利用，盤踞于此。”筠纓轉言正色道：“梅溪村不可久留，待你醒來把跟你一起進來的三個人也一起帶走。”

“醒來？”姜澍聞言不解，低頭看向自己的四肢，手腳動了動并無異常，望向四周景色，停滯的空氣與靜止的花瓣，并沒有因鬼怪的消失而回歸流動。

莫非？……姜澍大膽猜道：“師尊，我這是在？夢里？”

筠纓點頭，心下贊許，小家伙果真聰慧。

姜澍恍然，難怪不得方才喚鳴蛇不應，原是在夢中。隨即轉念一想，靈寵雖與主人意念相通，但在夢中卻是不能。

“我從前也常做夢，為何神智不曾這般清醒？”姜澍心有疑問，思索幾番不得其解：“是我夢到了師尊，還是師尊入了我的夢？”

“花非花夢非夢，即是現實亦是夢境。是你夢了我，亦是我入了你的夢。與你同行的三人，雖修行未果，但已掌握修行法門，而你尚未踏入修行之道，無力抗拒，故而邪祟趁機通過你的三尸將你引入夢境。”

“可是我之前也在此住過幾日，為何不見那鬼怪來害我。”

“你墜潭那日被為師所救，故而沾染了為師身上的靈光。那靈光雖是能逼退邪祟，但你不懂心法，邪祟雖不能近身卻是被有心者鉆了空子。”

靈光不但能驅邪避祟，也可輔助修煉。若非不是那靈光，姜澍也不會被邪祟盯上了。

凡人身帶神光，跟手捧著金磚到處亂晃的娃娃一般，惹人艷羨，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便是這個理了。

“說起來也是為師之過。”筠纓估摸著現世所處的時辰，說道：“眼下時辰尚早，趁此機會為師來教你修行的入門法門吧。”

“果真？”姜澍欣喜。

梅溪村事態復雜，并非是一怨鬼復仇那么簡單，為防生變故，還要傳他些技法傍身才是穩妥。

筠纓指尖輕抬，在他額頭輕點，隨即一道金光猶如細雨般滲透而入。

姜澍立刻覺得頭部一陣脹麻，緊閉雙眼，卻仍覺光芒耀眼，無數典籍卷軸如同烙印，深深嵌入他的腦海。

“我所知的心法典籍，功法卷軸，如今已經都在你腦中，你可自行翻閱，不懂皆可來問。你要切記，修行之路，非一日之功，需日積月累，方能水到渠成。為師只有一言，需你謹記，日后若有所成，要心存敬畏，行有所止，知何可為，何不可為。”

姜澍點頭，道：“徒兒謹記于心，絕不敢忘！”

筠纓揮動手臂，凌空一揚，數張神秘的符箓應聲而出，隨即她細心傳授驅動咒語，說道：“若遭遇險境，可使用這些符箓，縱然難以退敵，亦能稍作抵擋，爭取時間，為師自會及時趕到。”

“師尊，您不隨我們一起離開嗎？”

“尚有若干事宜待查，為師須在此暫留。”筠纓又鄭重告誡：“村民所贈飲食，能避則避。”

“為何？”

“此村中人非活非死，茍延殘喘將行滅亡之人，亦可說是活尸。他們所贈的吃食多沾染了死氣，活人吃了百害無一利。”

姜澍一怔，“那我之前住在這里時？豈不是！？”

“某種意義上，你可謂是福大命大。如果不是那些頑皮孩童殘留的頑劣本性，將你沉入潭水，使我得以現身相救，恐怕你在該村再逗留幾日，終將難逃死氣侵襲，化作行尸走肉。”

姜澍追問道：“可是師尊，他們能言能語，也不見與旁人有何異，怎會是活尸？”

“不過是意識殘存罷了，如今已經淪為邪物引誘生人都傀儡。”

“即是如此，那為何楚大哥他們看不出來？”

“你提到的與你一同入內的那三位？你大可當他們是學藝不精吧。”筠纓輕輕搖頭，嘆了口氣，替他們幾人的師父惋惜，修為資質不錯，可惜年歲尚淺，閱歷尚缺。些許迷惑之術，便輕易地將他們糊弄住了。

“此處已布下守護結界，你正好趁此寧靜時刻，翻閱為師傳授于你的那些秘傳卷軸與心法。為師尚有事情未完，不能陪你了。”

姜澍眸中隱有失落之色，“是，師尊。”

“好好修習，為師會快些處理，盡快回來。”

姜澍聞之精神一震，席地雙腿盤坐，閉上雙眸，急不可耐地在腦海中仔細研習。

月華似水，靜靜地傾瀉于他身上。筠纓凝視著姜澍，記憶與當下交織，此刻的姜澍，與那人同樣，同樣地勤奮好學，同樣地根骨不凡。

筠纓收神將思緒望向一邊天際。真是老了，竟然開始憶起往昔了。

姜澍的意識如輕煙般在虛空中自由飄蕩，其識海之中典籍浩如煙海，然而他并未因此眼花繚亂。正如高樓需從堅實之地崛起，只有打牢基礎，方能攀登更高之峰。

姜澍拾起其中一冊，翻開，書中言：炁聚則生，炁亡則死。天地萬物無不需炁以生之。吐納之法，使呼吸歸根，保住先天元炁，痛足則百病可治，固住生命之本，始可再言上層修煉。固所謂，欲點常明燈，須用添油法是也……

姜澍靜坐虛空之中，一呼一吸，一吐一納，感受著體內先天元炁的運轉，時間為何，早已忘卻。

神識修行之際，只聽耳畔似有人言，忽近忽遠，聽不真切，依稀辨出那是師尊的聲音“明日午時前定要帶他們三人速速離開，切記！”

待姜澍睜眼時，天已經大亮。

姜澍醒來之際，只覺神清氣爽，身心清澈明朗。不由得心下驚詫，不過一夢之時，便已與昨日感覺天差地別，果真玄妙！

在夢境的深邃之中，時間流轉似緩，仿佛數十載光陰只是彈指一揮間。姜澍心頭一跳，若于夢中修行煉體習法，那他豈不是進步神速。

“夢中修行，小鬼你不要想的太簡單。”

“修煉之道，關卡重重，你在夢中修煉固然可行，然而修煉的真諦并非僅僅在于時間的長短。若僅僅以修煉時長作為得道的標準，那么老子早就成仙了。欲速則不達，此理亦然。更兼之，若你在夢中修煉不慎走火入魔，真假難辨，或許便永困夢魘之中，難以自拔。”鳴蛇緩緩醒來，語重心長地說。

水既能載舟，亦能覆舟，人身懷靈根，智慧過人，卻也可能因聰明反被聰明誤，誤入歧途。

鳴蛇現如今全副身家都押在這個小鬼身上，它可不想他出什么岔子。

鳴蛇懶洋洋地打著哈欠，漫不經心地瞥了姜澍一眼，忽地精神一振，疑惑地輕咦：“一夜之間，你這是遇到了何種機緣，竟爾突然有了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