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桌的佳肴令人眼花繚亂，筠纓的動作文雅有度，吃飯宛如品茶鑒賞一般，從容不迫地夾了一筷又一筷。
姜澍默默地埋頭享用美食，視線從未離開過她。
看著她掃凈了半桌的佳肴，姜澍猶豫再三，試探問道：“仙人前輩……您是睡了多久啊？”
筠纓撕下一塊肘子肉：“千八百年定是有的，具體多久我也不知道。”
“那您是為什么要睡那么久……”
照著小家伙這么問下去，得翻出一堆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她可懶得回憶，找了個由頭打發道：“食不言寢不語。你要吃飽了就去把澡洗了睡覺去。”
姜澍自小漂泊，過的是沿街討飯的生活，早已練得一副察言觀色的好本事，就此打住不再多問，又塞了幾口飯菜，洗了澡乖乖上床。
從前都是以天為被地為床，早就忘記床的滋味，帶著一天的驚心動魄，姜澍難得睡了回好覺。
筠纓倚在窗邊估摸著小家伙睡實了，一躍飛出窗外，手一揮借風把窗帶上。擔心小家伙夜里要是踢被，再著了涼那就不好了。
夜幕之下，筠纓在城中尋游了一圈，愣是一間土地廟也沒找到。
土地雖小，卻也是護佑一方。凡有民者居住的地方就有供奉土地神的地方。
怎么會沒有？而且不光是土地，就連其他正神神殿都不見一座。倒是找到兩座不知道供的什么，四不像神殿。
筠纓進門喊了兩聲，不見應答，不知道是這殿里本就沒有受供的生靈，還是見了尊正神進門不敢出來的緣故。
這一千年不在，三界不說是變得面目全非但也差不多少。
筠纓有些犯愁，想找人問問，了解一下情況都找不到人。無奈，只好先回客棧再做打算。
回客棧房間，筠纓看了眼小家伙睡得還算安穩，便到床邊的榻子上閉目休養，她剛剛蘇醒神魂尚不安穩，等再睜眼時天已經大亮。
姜澍穿上了托掌柜買的新衣服，規規矩矩的坐在床上，白白凈凈的臉上頂著倆小小的黑眼圈。
筠纓：“夜里睡得不好？”
姜澍睡覺輕，昨夜筠纓一走便醒了，直到等她回來這才合眼。
姜澍沒說話，直接跳下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筠纓嚇了一跳。
“大清早上的，干什么行這么大的禮？”
“仙人前輩……您，您收我為徒吧！”姜澍握緊拳頭，扯著嗓子，傾盡了渾身所有的勇氣。
筠纓被震的耳膜嗡嗡直響：“收你為徒？”
“仙人前輩，您是天上的星辰，是高不可攀的。但我，我真心想拜您為師。我……我會洗衣、做飯、打掃、還會梳頭。我很聽話的，只要您能收下我！我愿意為您赴湯蹈火，您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當牛做馬無怨無悔，我會一輩子侍候您，一輩子都不離開您！”
筠纓看著他那認真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忙打斷道：“知道的你是要拜師，不知道還以為你是要賣身呢。我可不是什么地主老財，不需要你這樣的仆人。拜師嘛，最重要的是心意和決心，不是這些瑣碎的事情。”
“那……敢問仙人前輩，可能恩準收納晚輩作為您的徒弟？”
姜澍心中忐忑不安，暗自思忖：“不知仙人前輩是否會垂青于我，收納我為門下弟子？”他才剛與死神擦肩而過，眼前之人盡管神秘莫測不知身份，卻是救他性命之人。既是救他，可見她對自己并無惡意。姜澍雖無識神辨仙之能，但觀人識性卻還略知一二。此人氣質非凡，與他素日所見之人均不相同，且身懷仙術，這樣的機遇，他無論如何也要把握住！
而今世道不安穩，筠纓本就有教他仙法傍身的打算。曾幾何時她也收過一個徒兒，只是不過物是人非。如今再收徒弟，不免記起一些往昔的事情。
“你當真想拜我為師？”
“是！”姜澍聲音干脆堅定。
“也罷。你我也是有緣，我便收你為徒吧，不過修仙之路，道阻且長，非一日之功，其中辛苦你可能忍受得了？”
“徒兒受得了，定謹遵師尊教誨！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姜澍有種終于被老天爺眷顧的狂喜，連到下樓吃早膳的時候，眼睛都是瞇著的，高興的胃口大開，多吃了好幾個肉包。這可是他記事以來，最開心的事。
酒足飯飽才好有力氣出氣去，筠纓問道：“知道欺負你的那群兔崽子住哪嘛？”
“梅溪村。”姜澍指向西南方向的位置。
“他們把你扔進水里可有原由？”
“我北上逃荒路過他們村子，村長見我可憐便把我留在村子里，找了一戶農家照顧我，借宿幾晚。吳四他們覺得我是外鄉人，所以……”
“所以他們就把你綁上石頭扔水里？欺人太甚！”筠纓臉上露出慍怒之色：“小小年紀就敢傷人性命，他日長大必是禍害！”
姜澍望著拉著自己的那只手，這就是有人罩著的感覺？
筠纓二話不說，帶著姜澍一路出城直奔西南。
出了城門，人煙減少，再走遠些放眼望去除了飛鳥再不見其他。周遭平原被荒草密林遮擋，隨著腳步移動，草叢堆里斷斷續續傳來稀疏聲。
正走著，筠纓忽然腳步放緩下來，姜澍見她腳步漸慢，也跟著放慢腳步，跟她又貼緊了些許，眼睛圓咕隆咚的轉著留意起四周。
筠纓掃了他一眼，嘴角帶笑。小家伙倒是機靈。
姜澍似乎察覺到了筠纓的目光，他抬起頭，壓低著聲音：“師尊小心，我那日走到這時有條大蛇攔路，不知道那蛇現在還在不在。”
筠纓點了點頭，示意他不要出聲，余光始終不離身后。手腕已有起勢，周身靈力悄然運轉。
突然，身后氣息暴動，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惡臭疾沖而來，如被疾風裹挾的箭矢，瞬間逼近。
不等姜澍看清來物，筠纓已經揮出靈訣，腳下靈陣即刻顯現。待兇物逼近之時，抱起他翻身一躍，跳出陣外，直接將兇物完全困在了陣中。那兇物一頭撞上了陣壁，憤怒的咆哮聲震顫著空氣。
姜澍嚇得渾身一顫，心臟噗噗作響，緊緊閉上了雙眼，卻聽見耳邊筠纓沉穩有力的聲音：“別怕。”
他睜開眼，筠纓背對著他，身姿挺拔如松，正冷冷地注視著陣中的兇物。那兇物被靈陣所困，正瘋狂地撞擊著陣壁，每一次撞擊都伴隨著劇烈的震動和咆哮，但靈陣卻紋絲不動，牢牢地將它困在其中。
姜澍看清那兇物的模樣，正是那日攔他路的那條大蛇。
蛇身體型龐大，面目猙獰，一身褐紅色的鱗片閃爍著幽幽的寒光，一雙血紅的眼睛正惡狠狠地盯著他們，身上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師尊當心！”
“無妨一條小蛇而已。”筠纓淡淡道，雙手快速結印，靈陣中就勢升起熊熊火焰。兇獸在火焰中痛苦地咆哮著，不斷地掙扎。
“吼！”
鳴蛇暴怒，吼聲如雷鳴般，姜澍肉體凡胎，那哪經得住這般威力，頓感氣血翻涌，喉間涌上一股腥甜之味。
筠纓顧忌到姜澍的身體，一只手捏起護身法咒將他護好，又收了些許勁力，給了小蛇一口喘息的機會。
筠纓：“亂叫什么。看你這般修為，定然已經開了靈智。說人話。”
鳴蛇怒聲道：“凡人，你找死。”
“無知小蛇。你如今已是籠中之獸，要想不遭罪須得乖順些才是。”
鳴蛇照舊還是猛烈的撞擊陣壁，頭前的鱗甲在撞擊中剝落，血肉模糊，顯得格外猙獰。
筠纓手指再次翻動，數道鎖鏈自地下竄出，將鳴蛇緊緊束縛。鎖鏈隨其每一次吼叫而收緊一分，直至嵌入其血肉之中，險些勒斷其筋骨。
鳴蛇的掙扎變得越來越無力，直到完全消停下來。
鳴蛇察覺出自己不是筠纓的對手，吐著信子，轉而威脅道：“凡人，你可知吾乃何人？”
“不知。”
“吾乃鳴蛇，乃此地之主！”
“哦？地界生靈開了靈智便自詡為主，真當這地界沒有天道法則？”
言罷，指間靈光綻放，在觸及鳴蛇的剎那，那股靈光迅速竄入了其體內。鳴蛇瞬間暴躁起來，拼命掙扎，巨大的力道將周圍的鎖鏈崩得鏗鏘作響。
可任憑其如何掙扎，那些鎖鏈始終死死地束縛著。
須臾之間，一股劇痛自心間升起，鳴蛇凄厲的慘叫著，巨大的身軀痛苦地蜷縮在一起，血肉間的鎖鏈因掙扎而勒得更深，鮮血滴滴答答地落在陣法之上。
好漢不吃眼前虧，鳴蛇立刻換了副面孔，哀嚎道：“你們不知好歹！我好意救你們！你們恩將仇報！”
“救我們？想吃了我們還差不多。”
“真的真的！不敢欺瞞仙人！”
筠纓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戲謔。這條小蛇臉變得倒是夠快，想啃骨頭反被崩了牙，方才還吼的齜牙咧嘴，現在扭得像根泥鰍。
筠纓譏諷道：“你不是自詡此地之主嘛，這聲仙人我可擔不起。”
鳴蛇卸去法力，顯出原身，方才的八丈高的身軀，縮得只剩六尺有余，紅鱗銀紋，昂著脖子，看著倒是有幾分呆萌可愛。
“你說你是在救我們，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