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恒與李窮奇依舊在灰暗的，雨點不斷的建筑間行走著。江恒已經能隱隱看到遠處被水霧遮蔽的橙色的光芒了。

根據李窮奇所說，那里就是這個世界的安全之處……至少暫時如此。

“我們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到，是這樣吧。”江恒看著那沒有半分變大的遠方的光點，向李窮奇這樣說著。

“……關于這個世界的信息，我還需要更多才行。”

如果笑魘的威脅不再是首要的，那么為了活下去，就該去了解更為急迫的危機才是。

比如說……

“主神這次的，‘任務’，”江恒注意到，在這個詞語出口的那一刻，李窮奇似乎停下了一瞬。“你們也有收到嗎？”

“任務？你還管那個叫做任務啊。”李窮奇呵呵地笑著，“讓人去死才算不上什么任務呢，八成是主神又出了什么毛病。”

“‘又出了什么毛病’可不是一個能讓人活下去的好說法。”江恒幾步追上李窮奇，他已經學會在這個世界里該采取的行動規律了。

“即便主神再不可靠，我們的過去再不可靠，也要竭盡全力去尋找新的規律才行。”

江恒還留著后半句沒有說出。

——因為只有掌握了規律，哪怕是短暫即刻破碎的規律，人才能夠在這詭譎的無限世界中生存下去。

“行行行，我的江哥，你最近怎么這么喜歡講大道理。”沒有理會跑到身邊來的江恒，李窮奇掏了掏耳朵，“說起來，這次的新人里也有個和你有點像的，江哥你到時候可有的忙活咯。”

李窮奇突然提到的新人倒是沒勾起江恒的興趣，只是聽到李窮奇的話，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

“李窮奇，你來的時候有看見過土著嗎？”

“土著？什么樣的？”

江恒有些無語。“……會動的，活著的，能認作這個世界土著的生物。”

“哦，那好像是沒有。”李窮奇撓了撓頭，很自然地答道。

“在我們……被沖散之前呢？”

“也沒有。”

江恒開始思考。

常識上來看，這個全是污染雨點的世界沒有土著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真的會存在沒有任何生命的世界嗎？除了雨以外，什么都沒有？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

這個世界的土著……并不是生命，而是一種能像生命一般活動，卻不存在生命的東西。

……詭異。

江恒看著遮蔽外的瓢潑暴雨，如同天河倒懸，毫無停下的意思。遠處的微光也總是停滯，他們就如同追隨著天上的月亮，那么遙不可及。

“李窮奇，如果這些水有詭異的力量，”江恒不禁拉住李窮奇，向他問道，“我們只靠行走真的能走到你說的地方嗎？”

“在疑問之前，江哥，”李窮奇不溫不熱地說道，“不是應該先去相信嗎？”

“這些水的作用沒那么神奇的，真的。”

“他們只能讓人帶起內心中深刻的記憶，當然也可能是隨便的一段記憶。有時這些記憶會變得松散，交纏，混雜在一起，就好像……水一樣。”

“水能做到什么事情呢？”

李窮奇依舊在帶著路，可江恒卻愈發覺得不對勁。

“停下，李窮奇。”

對方應聲停下，只是江恒心中的不安沒有絲毫消散。不只是因為自己那漸漸單薄的安心感覺……還有李窮奇。

他沒有在笑。

“李窮奇，轉過來。”

“江哥。”他沒有轉身，只是像平時那樣毫不在乎地反駁著，“沒必要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要聽從吧？”

“我說，轉過來，李窮奇。”江恒向前幾步，卻發現李窮奇就像那遠處的微光一樣，遠離著自己的身前。

他靠近不了李窮奇。他已經著了……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道了。

江恒反而冷靜下來。在這種時候，越是急躁反而越會陷入未知的陷坑之中。他停下來，閉上雙眼，感受著身體的情況。

一切正常，正因如此，才顯得事情不正常。江恒還記得那塊石頭，李窮奇遞給自己的，那塊發著微光的石頭。

他現在已經感覺不到那石頭了。

“江哥啊，江哥，你發現了嗎？”

李窮奇的聲音從面前傳來，愈發飄忽，在江恒的心間震蕩，就好像……就好像，水波一樣。

“但是就算發現了，又能怎么做呢？這些水啊，它汲取了我們的過往，我們的悔恨，我們的恐懼，所以我們必定無法戰勝它啊。”

江恒沒有理會。說來好笑，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碰到這種蠱惑人心的詭異了，至少對于江恒來說，笑魘的力量要比這奇怪的敵人要好上許多。

至少笑魘會潛移默化影響他的意識，但這個……疑似是水的怪物，只能影響他的知覺。

“江哥，我來給你講一講水的故事吧。”

江恒沒有抗拒。對于他來說，對方采取談話的方式就代表它缺乏直接將自己拿下的手段。對江恒來說，這絕對算是好事。

李窮奇的聲音不再波蕩，而是微小，散去，變得無處不在，如同水滴一般，落在江恒的身上。

“在很久以前，這個世界還沒有這么多的雨水。在很久以前，這個世界還有著許許多多的人。”

“但是有一天，有所有人都不認識的人出現了。他們在這個世界中肆虐著橫行，彼此殺戮，他們帶來了死亡，痛苦，還有淚水，很多很多的淚水。”

“那一天起，這個世界開始下起雨了。”

“戰斗持續著，仿佛永遠不會結束。可就在之后的一天，這些可怕的人又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他們離開了，可他們帶來的東西卻沒有離開。死亡在這里生長著，痛苦在大地鼓動著，淚水從天空降落，沒有一天止息。”

“但是啊，江哥，但是這個世界是有著盡頭的。當所有人都失去了生命后，死亡就再無法生長了。當大地都失去情感后，痛苦淤積在河灘。”

“只有淚水，永遠不會停息的淚水，從天空降落，落在這片海中。”

江恒感到水流觸及自己的腳跟，一點點上涌，一點點浸沒。

“所以啊，所以啊，來陪我吧，來陪我們吧，淹沒在眾生的苦楚中吧，你——”

江恒咂了咂嘴。

“就只有這些？”

水流的聲音一頓。和江恒預料的一樣，它果然有著意識。

“那么……”江恒笑笑，房間的景象在他面前展開。“就再見吧。”

“真以為和笑魘待了這么久，我會不準備防范措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