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時間推算，這應該是我們留在主神空間的最后一天了。”

面對著聚集在訓練場里的無限隊員們，周松林作著最后一次訓練前的講話。雖然平時這種事都是由劉欣負責，不過這一次周松林反常地向劉欣提出讓他來做。

雖然很意外，劉欣自然是沒有拒絕的理由。

“在這七天里，我們彼此發生過很多事，也共同進行過很多訓練。今天這次的訓練之后，我們就該進入下一輪的副本了。”

也正是出自這個原因，周松林將一直蝸居的余常聲和張茂軍喊了出來。他們雖然不愿意訓練，但出于各自的原因，也都來到廣場上參加這最后一次的訓練。

“不過比起訓練，我更希望我們的羈絆加深，彼此了解掙扎求存的原因。”

江恒瞇起眼睛。周松林在這時候突然提起“羈絆”，明顯不是簡單真的想要自己這些人搞好關系來做好朋友。作為能不動聲色獻祭新人來控制主神評價的老派資深者，他可沒那么笨。

但是周松林現在提到這件事，是為了什么呢？

場上眾人的表情各異。有疑惑的，有不屑的，有面無表情的，也有毫不在意的。

當然最詫異的當要屬劉欣。周松林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她身邊，如同一個小弟一樣唯唯諾諾，優柔寡斷。

如果說周松林有自己的想法，她并不奇怪，事實上他們就決策上的問題其實有過不少分歧。只是……

今天的事情，他為什么不和自己提前說呢？

“生的意義，諸位有想法嗎？”

沒有人說話。周松林毫不在意，回答著自己的問題，“因為不想死去，因為有還未完成的事業，或者只是想將現在盡可能地延續下去。”

“答案可能有無數種，它并不確定，隨時可以改變……但是我想問你們的是，”

“你們還記得自己追求生的緣由嗎？你們還記得自己是為什么厭倦現實，逃避到這里，這個恐怖危險的無限世界中嗎？”

“那是我們無法割舍又無法改變的過去，但它畢竟是過去。”

“如果你們還不至于忘卻……”拍了拍手，周松林示意眾人可以開始講了，“那么就彼此分享吧。”

依舊是沉默。無論新人還是資深者都彼此看著，沒有人想頭一個站出來訴說自己尷尬又不堪回首的過去。

“沒有？那么就我先來吧。”周松林似乎也預料到了現在的場面，決定由自己來打頭陣。

“我呢，說來慚愧，在來這里之前是某個實驗室的助手，算是個科學家吧。也因此，對主神空間里的很多科技產物我能理解的快一些。”

“在現實世界里，我參與了一個保密性很高的任務，被要求很長一段不能與外界交流。而就在我結束那個項目的工作，回到家里后，卻發現我唯一的親人，我的妹妹，因病而去了。”

“那是一種很罕見的病癥，我去當助手也是想著能不能找到或者開發出治愈的方法。但是很可惜，我沒能成功。在我最苦惱的時刻，那個選項出現了，就是這樣。”

周松林說完，坐到一邊，平靜地看著剩下的人。他表現得好像已經將過去放下了，但江恒覺得并非如此。

來到無限世界的人，誰能夠放下過去呢？

“下一個誰來？”劉欣見周松林走開，想著替他圓場，便接下了他的話，“如果沒有的話——”

“我來，我來。”出乎她的意料，余常聲笑呵呵地站了出來。那張胖臉露出這種天真笑容的樣子，不得不說，還怪惡心的。

“我在現實世界的時候，是一家大公司的董事……哎呀，我是不是和你們說過了啊？”

余常聲很自然地賠著笑，這種動作出現在羅語嫣身上會讓人覺得可愛，但是放在他身上就有點……咳咳，那個了。

“總之呢，我那時負責的項目還是挺重要的，但是最后因為和手下離心離德，再加上對家搗亂，最后還是失敗了啊。我受人嘲笑，仕途已盡，也就有點不知所措了。”

“不過嘛，不過現在，”余常聲笑著，笑得愈發開心，笑得居留屋中的江恒都隱隱能感受到那門戶之外共鳴著的笑魘，“我已經知道該做什么了！我會回到現實，然后——”

“你在主神那里兌換了什么？”

察覺到不對的劉欣打斷了余常聲的話，她快步趕到余常聲面前，緊緊盯著他的雙目。但余常聲依舊是和善地笑著，與先前的那個先是驕縱，再后懦弱的胖子……完全不同。

“希望，是希望啊。”余常聲笑著說道，“不是要追尋生的意義嗎？不是要回想堅持的理由嗎？你說對吧，江恒？”

江恒回過神來。所有的人都盯著他在看，所有的人都對著他微笑，所有的人都說著那句話，不停地說，不停地說。

“你說對吧，江恒？”“你說對吧，江恒？”“你說對吧，江——”

一雙手，黑色的手，或者其它顏色的手，江恒不敢去看。它從背后探過，搭在江恒的雙肩上，江恒只能夠抬著頭，盡量不去看它。

是誰？不，是什么時候？

是笑魘。江恒不需要明白為什么，也不需要思考怎么做。這些怪誕危險，無法理解的事，必定是笑魘鬧得鬼。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江恒回到了主神為他構建的那間房屋中。

門正被撞擊著，咚咚作響。黑暗從燃損的窗頁處涌進，源源不斷地涌進。江恒只能背過身去，看著那口座鐘，聽著那咔噠咔噠的聲音。

“江恒啊，江恒啊，活著的意義是什么？為什么會追尋這個問題呢？想啊？說啊？”

江恒記得自己給出了什么答案，他剛剛才記起。

他對周松林說——

“我只是厭倦了一眼能夠望到邊際的生活而已。”

只是這樣。沒有刻骨銘心的悲慘遭遇，沒有必得完成的心底抱負，江恒只是厭倦了而已。

可現在他卻是最想要活著的。甚至于堅持在抵制附著他身上的笑魘，多么諷刺啊。

但是為什么？為什么呢？自己活到現在的理由，自己追尋活著的理由，笑魘的霧氣滾動著，滲透著，在江恒的背脊處扎根。

然后是光。白色的，紅色的，可怖的光。自江恒的心中燃起，愈演愈烈，幾乎要將他燃盡。

整個人都在燃燒，整個房屋都在燃燒，整個世界都在燃燒。

江恒醒了。

“我就說這樣可以嘛。”李窮奇呵呵地笑著，從江恒的胸口收回附著著火焰的手。

就像等待著他的蘇醒一樣，冰冷，機械的聲音傳進江恒的腦袋。伴隨著不適與刺痛。

【你們的身份是——】【——不該存在的人。】

【任務：】

江恒瞇起眼睛，看著灰暗的，落著雨點的，沒有一絲生機的世界。

【請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