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恒重新靠近的時候，領隊僅僅是看了他一眼，似乎對這位土著來說，江恒并不值得擔心。

事實上，他好像只對擁有更強大力量的大姐抱持平等的對話態度。

“先前我們的對話因為一些原因沒能夠進行下去。”江恒盡可能讓自己的話顯得自然，“所以現在我回來了。”

“被盯上的家伙。”領隊的聲音并不友善，“如果你還有著良知，就該立刻離開我們。帶著你的那些愚忠一起離開。”

新的誤會。江恒將這句話記在心中。

“……如果你聽了我接下來的話呢？如果笑魘……正在逼近我們呢？”

領隊的話中再次升起怒氣，“難道不是你們招惹來那些怪物？難道不是你們先攻擊，再厚著臉皮跟隨我們？”

“對于先前攻擊的事情，我依舊無法辯解，那是我們的錯。”江恒這樣說，“但你覺得，同樣在放逐的地方待過，接觸過我們，接觸過我的你們這些人……就不會被盯上嗎？”

領隊沉默，一同止住的還有他的腳步。他看向身后的隊員們，而他的隊員們則看向他。

江恒猜對了。

從大姐尋跡跟蹤的時候，他就隱隱有著這種想法。這隊人能出現在他們附近，甚至能被他們追上，真的只是巧合？只是擦身而過？

不，他們來過。也許他們是來檢查情況、竊取物資，也許他們是尋找潛在的新合作者，又或者他們真的只是路過。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曾經停留在笑魘活躍的地方。現在他們失去了安全的保障，就不得不尋求另外的方向，也就是——

“全員，調換方向。我們必須把怪物引開。”

江恒蹙眉，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意料。

“領隊，你想把笑魘引開？”

“如果它不知道我們住所的存在，它就不會襲擊。”領隊的聲音決絕，同時也帶了些輕蔑，“為了更多人的生存，我們的犧牲是必須的……如果你這種人能明白的話。”

江恒隱隱感到哪里不對，“可之前你卻想把我們帶回聚集區？你不怕我們會把笑魘引進去？”

“對你們，我自有辦法。你們新被放逐，它留下的印記還很淺，幾乎無法造成威脅。”領隊已經開始整理隊形了，土著們漸漸遠離大姐和江恒，“但我們被注意到后，是絕對沒有辦法逃離的。”

“接近一天，或者直接被刻下印記，它的力量就會開始加重。如果不做處理，它的形體就會慢慢生成，然后——”

不是笑魘。

江恒找到了那違和感的來源，他不知道領隊在說的是哪一只詭異，但絕不是笑魘。

計劃出錯了。難以抗拒的挫敗感涌上心頭，江恒——別去想它。

他大概明白了，一切負面情緒的產生都會吸引笑魘變得活躍，笑魘又會加重已經存在的負面情緒。

領隊也注意到江恒發白的面色。而他沒有表示什么，只是帶領隊員，準備朝著另一個方向行去。

大姐呢？江恒看不到大姐，她在自己的身后。也許下一秒她就要出手？這樣不行，如果沒有信息，他們不可能在聚集區內停留一個小時。

至于存活一天？在笑魘已經出手的情況下撐夠一整天？

絕望在心中蔓延，無視它。絕望順著江恒無視的邊縫爬進，繼續無視。

時間，他最需要的就是時間，可他最缺的也同樣是時間。現在，江恒用盡了所以可以施行計劃的時間。

這樣不行，自己撐不了多久，自己必須——

“——大姐。”

“怎么？”聲音從身后傳來，江恒已經無力辨別她的語氣了。

“我可能——馬上就要被笑魘，控制——利用我來取得——土著的信任，潛入，聚集區——”

大姐沒有回應，江恒只能相信她在聽著，用最后的意識說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我還有——意識——會配合你——存活一天是——騙局——不要產生——負面情——緒——”

聲音被短促的喘息聲代替。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江恒看見兩臂夾著李窮奇和女生離開的小周……和來到自己面前的大姐。

“我知道了，安心睡吧。”她嘴唇輕動，不帶任何表情，又好像是在憐憫。

……可以的話，還是希望能活下去啊。

最后一絲意識沉寂，江恒陷入無盡的黑暗中。

…………

毫無征兆地，江恒軟倒在地上。似乎這一幕被正在遠離的土著看見，很快領隊就趕了回來。

他裹滿布片的臉轉向大姐，“這是什么？這是怎么了？”

“他死了。”大姐的冷淡并沒有因為領隊的焦急而改變，“……又或者說，笑魘在他身上安置的詛咒爆發了。”

“詛咒？怎么會有這樣的詛咒？”領隊的語氣幾乎是質問，“這根本——”

嘻。

突兀的笑聲響起，本已經軟倒的江恒“尸體”抽動起來。領隊下意識就舉起手中的金屬拐棍，但被大姐拍開了。

“勸你最好不要。”大姐的話帶著戲謔，“我現在才確定，你們對詭異根本一無所知。現在乖乖聽我的，待到一邊去，別做多余的事……也許你們還能活下去。”

嘻嘻，嘻嘻嘻。

看著在地上扭動的江恒，領隊微微顫抖著，他最后還是拒絕了她的指令。

“不行。如果不能處理掉怪物……處理那個，詭異，我們無法安心離開。”領隊難得地緊張起來，“你們之前是安全區內的人吧？你們應該有對策才對吧？如果需要我們的幫助——”

“你最好的幫助就是給我冷靜下來，說點能派上用場的話。”大姐檢視著江恒，他的每一個舉動，他發出的詭異笑聲。“比如你們對怪物的做法，被盯上后的對策……我現在需要這些信息，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領隊有些詫異，但現在緊迫的局勢容不得他多加思考。“……雖然不知道說這些有沒有用。怪物需要懷疑我們存在才會出現，在這片區域的每一粒沙塵中都寄有它的神智，這種懷疑會先附著，然后像瘟疫一樣，一步步擴散。”

“而當它真正確認我們的存在以后……就結束了。也許我們能夠擊退它，但不可能擺脫它。我們只能將自己從整體割離，消除它的注意。”

“封鎖自己的感官思維能夠一部分隔離它的影響，但只是有限的。最簡單，最有效的方法……只有去死。”

“可以了，就到這里。”大姐打斷了他的話，“我對你們的做法不予評價，現在告訴我，有沒有什么信號，能讓你們聚集地的人知道有緊急情況正在發生。你知道詭異的載體很不穩定，可能在你們這樣做之前就發作。”

她加重了“之前就發作”幾個字的發音，不過領隊并未注意到。

“我們有應急的發信裝置，只有在遇到緊急情況時才會使用……”領隊脫下自己的背包，從中掏出一個遙控器大小的盒子——

嘻————

笑音變作刺耳的尖嘯，領隊下意識捂住耳朵，那盒子掉落在地上，不過很結實，沒有摔壞。

他回頭，看見意志較為薄弱的隊員難以承受精神的沖擊，昏倒在地，只有寥寥二三人還站著，搖搖欲墜。

領隊注意到那些站著的隊員揮著手，動作夸張，似乎是想告訴自己什么。但究竟是什么？現在沒有辦法溝通啊！

領隊感到笑聲在自己的腦袋里回蕩，讓他愈發煩躁。這種煩躁讓他沒能注意到身下延展的影子……

突然的震動波穿過全身，領隊暈倒在地。同樣的事也發生在了那幾位隊員身上。在暈倒的領隊身后，站立著面相儒雅溫和的小周。

“本來是為科技世界準備的精神通訊裝置，沒想到會在這里排上用場。”小周“說”著，將震暈領隊的奇怪裝置扔到一邊，“一個人和詭異戰斗，真的沒問題嗎？”

“真正的詭異和被詭異附身的可憐孩子，它們的實力還是有區別的。”大姐靜靜看著以不自然的動作站起，骨節吱吱作響，表情猙獰的江恒，“把那些土著搬遠點。這小子說不定還有救，我看看能不能控制住他。”

尖嘯聲像卡殼一般停住，再發作，再次停住。江恒發紅的雙眼盯著大姐，下頜用足以脫臼的角度張開。

“還有意識就好……躲來躲去，不得不出手的一天終于還是來了。好，讓我試試你的實力吧。”

大姐說著，用鼻息出氣。哼，哼。

再后，欺身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