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客與住持并沒有預料到江恒幾人的反水。不過，他們也不需要知道為什么這些天外來客選擇反水。

鈴聲傳出，道人僵硬的那刻，劍客與住持就已經想起這是什么道具了。在過去的十幾年里，天龍觀可沒少用這種鈴鐺解決沖突，沒想到有一天竟會有道士栽在它上面。

“和尚助我，天罡三十六劍，凝出龍脈，斬他一劍！”

劍客用不同于先前大開大合的路數舞動臂腕，劍氣依舊，但從劍尖凝出的白色劍意只是停滯在空氣中，連氣勢都不曾外泄。

“無量功德，燕趙門的施主真是強人所難。此番事了，莫要忘了這番欠我滌妖寺的大人情才是。”

住持調笑兩句，開始念誦著。非是佛號，非是經文，甚至不是帶有明確含義的字詞。他在念誦一種感覺，一種規則，不容置疑，務須服從。

道人還在墜落，不過他已漸漸緩過神來了。

“你們這些天外來客，真的一個個都是瘋子。”

看著眼前的劉欣，他臉色平淡，這樣罵了一句。隨即伸出手，想要觸碰劉欣的頭部。

“不好意思，男女授受不親啊？”

先前還在僵硬中，雙眼閉合的劉欣突然說了這么一句。道人一愣，隨即被突然發力的劉欣一腳蹬飛，更快地向著劍客的方向墜去。

江恒在扔下那張符紙后，就已經朝遠離劍客的方向退開了。他只是影子中附著了笑魘，可不是身體中附著。若是在劍客施招的時候不小心擦著，被他誤殺，那可就沒處說理了。

雖然劍客和僧人也是為了他們這些天外來客才追來，可不代表他們就真的很在意江恒的死活。

畢竟除了天龍觀那些瘋子，其它人對天外來客的態度都只是當作珍稀些的寶物而已，就算少了一兩個也無所謂。

但是道人呢？雖然看起來自己渾水摸魚，借助與道人間的信息差與他的自傲讓劉欣成功暈住了道人，不過他真的就什么準備都沒有做嗎？

“出！”

伴隨劍客一聲怒吼，懸空的劍意凝實，僧人念誦出的感覺隨之而入，一條條如龍般舞動著，沖向道人。

還是沒有任何氣勢散出，劍意就像最平常的余波一般，在道人身周減緩，定住。

只是道人看上去也十分頭疼，他周圍的空氣變得扭曲不再真切，他定住的龍形劍波也發出銹劍刮擦般吱呀難聽的噪聲。

“老實和我們天龍觀合作不就好了，為什么要鬧這一出出的麻煩呢？”

道人臉色越發陰沉，他看向先前搖了鈴鐺，踹他一腳的劉欣，又看向在一邊思索，默不作聲的江恒。

這些天外來客，這些天外來客……

果真讓人捉摸不透啊！

“玄清妙道，煉精化氣——”

“賊老道要動真格的了？”劍客聽到道人的念誦，指揮劍氣的手也停了片刻。

“嘿嘿，無量功德，我二人都將他逼成這樣了，再不翻牌可就栽倒陰溝去咯。”住持笑道，捻了捻胡子，“且看他打算出多少功力吧？”

遠處，周松林防備著的這些白袍道士出乎意料地沒有行動。

本以為是道人被鈴鐺眩暈，未來得及調動，可知道他將從天上墜落的劉欣安穩接住，這些道士也沒做出什么動作。事實上，他們好像在刻意遠離三人的戰場。

“什么情況？”劉欣在回來后就注意到了呆立的這些白袍道士。

“他們一直都沒出過手，我懷疑他們——”

周松林向她訴說著自己的猜測，不過還沒有說完，道人拖長的道音念誦便傳到這里。

在兩人驚訝的眼神中，一位白袍道人迅速衰老，漂浮，化作清氣飛往道人的方向。

“獻祭？”劉欣不太確定地說。

…………

人生而有氣。先天之氣受之父母，后天之氣源自水谷，天地元氣須得吐納……

人生而有氣，人不可無氣。仙法，便是習靜呼吸，以求長生。

至少白袍道人還記得，在觀主給他看那篇天外來客傳承下的仙人武道之前，他都是這樣認為的。

…………

化作清氣，化作清氣。

原先那里站著近十位白袍道人，現在只剩下白袍和向上飄離的清氣。若向其中看去，能見到各種可能，百態人生。

每有一道清氣從那袍中褪出，黑衣劍客的臉色就難看一分。到白袍盡落，再無一人的時候，他甚至忍不住怒罵出聲。

“瘋了，賊老道當真是瘋了！”男子一邊罵著，一邊回頭看住持的反應。

他只看見遠方天空淡淡閃爍的金光。

“賊禿！！！”

…………

原來如此，原來天龍觀才會廣招幼童。自己自小入觀，留了下來，不是因為天賦，不是因為仙緣……只是因為命數。

天龍觀沒有動他的命數，所以他才能夠去奪更多別人的命數。

仙法從不能成仙。成仙的方法……依舊要從天外去找。

…………

清氣在道士體內體外攢動。一幕幕景象在他面前閃現，破碎。

及時逃竄，但顯然已落后了的黑衣劍客還在苦苦勸說。

“老道，我們有什么怨什么仇？！天外來客讓你便是，你還苦苦糾纏，真想讓天龍觀與別派撕破臉嗎？！”

道士向前一指。

“去。”

變換著色彩，變換著幻象，又或者沒有變化，只是看著那清氣才產生了如此錯覺。

它們分作兩份，射向黑衣男子與遠處的金光。

“賊老道！你逼我的！！”

眼見自己要被清氣裹縛，黑衣男子眼睛都要瞪出血了——事實上真的出血了。他彎折一道什么東西，整個人化作血霧，以比先前快了不止一倍的速度向京師方向飄去。

盡管如此，那霧氣還是有很大一部分被留在原地。裹縛著清氣，漸漸消散，化作無物。

至于遠方的金光，雖然沒傳出僧人的聲音，但想必他也不好受。

道人并未將所有清氣用去攻擊二人，大約還剩了三分之一的份額在身周徘徊。

他低頭看了看在遠處站著搖扇的掌柜，似乎猶豫要不要對他出手，但在看到掌柜似笑非笑的表情后，終于還是冷靜了下來。

審視著謹慎的劉欣與周松林，審視著冷靜與自己對視的江恒。

“小子。”只是一揮指。江恒被鎖在原地，動彈不得。

劉欣與周松林向這邊趕來。但比他們更快，道人裹縛著清氣在半空中消失，片刻后，又在江恒身旁出現。

“現在，我們來算總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