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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凝結(jié)的陰影

自己似乎是回到了王隱布置的“訓(xùn)練”場地之中,江恒注意到。

但是……有不盡然。

只有濃厚的黑霧在四周彌散,沒有任何江恒熟悉的,或者是陌生的人在。

李窮奇,鄭天宇,郭蘭……即便是那個作為敵人出現(xiàn)的男人,以及這一切的主謀者王隱,江恒都沒有看到一絲出現(xiàn)的跡象。

這還是自己原來所處的那個地方嗎?又或者,自己來到了和先前的黑暗空間相近的……另一個世界?

至少這應(yīng)該不是王隱的計劃。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出現(xiàn)過,江恒醒轉(zhuǎn)的原因,還是緣自身后背影藏匿的另一個自己……多半如此吧。

自從那一個“江恒”向江恒本人顯露了自己的存在,江恒對本來確定的很多事情也多少有些動搖了。

如果那部分的自我能夠瞞過江恒,那么其它的人為什么就不行呢?

萬一王隱從一開始便做好了在陰影中窺探的打算,就如同他喚出的那個殘缺的靈魂一般呢?萬一王隱的計劃自始至終都沒有被干擾過,只是為了更好地控制江恒,與他逢場作戲呢?

江恒并不確定。其實從一開始,他便對很多事都未能達(dá)到確定的程度,只是他以為自己達(dá)到……只是他執(zhí)拗地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了解,已經(jīng)確認(rèn)罷了。

江恒向前走著。他并不能判定前行的方向,只是行走必須要確定一個方向,所以他只能夠向前。

只是,要走多久?要走多遠(yuǎn)?又要走到哪里?江恒不知道,他只是固執(zhí)地走著,愚昧地走著,向黑暗的更深處走去。

隨著江恒越走越遠(yuǎn),他身周的黑霧也識趣地遠(yuǎn)離。不知道它們是畏懼江恒和潛藏他身后那個存在的力量……又或者,只是對江恒到來的一種表示。就如同臣子歡欣帝王的君臨。

“…………”

隨著江恒越走越遠(yuǎn),他身周的黑霧開始凝結(jié)成有形的實體。雖然,它們的面容模糊不清,它們的外形也朦朧怪異。它們向江恒走來,但又不太過靠近,其間距離,好像阻隔陰陽兩界的間隙。

江恒抬起頭,他看見黑霧囤積,聚集,凝結(jié)成一個冰冷搖晃的幽靈。

它向江恒說著。

“我想要活下去,我想要活下去啊……可是生命承載著如此多的悲傷,我所經(jīng)歷的悲痛充其量不過滄海一粟。如果你要繼續(xù)活下去啊,江恒,你該如何面對無邊的苦海呢?”

江恒嘆一口氣。他看著凝結(jié)于自己身內(nèi)的光芒,隨后開口回答。

“我們始終懸于危橋之上,我們始終行于險峰之邊。這是我們曾度過之艱險,也是我們將面對之困難。過往的幸福是蜜糖,但沉溺過度也卻會變作苦水,將人溺斃。”

“我不會說我能夠直面苦海,能夠抗下苦海,必能渡過苦海。但我相信,過去業(yè)已消逝的往事并不會就此遺失,它們會在未來的某刻化作助力,而非充作苦水的調(diào)劑……余常聲。”

冰冷的幽靈向著江恒一鞠躬。

“……希望你已經(jīng)找到答案。”

說畢,幽靈搖晃的身形無法再承擔(dān)凝結(jié)的重力,它的半身塌毀,摔落地面,碎作點點黑色霧氣,狀如淚滴。

江恒繼續(xù)向前,一步,三步,然后停下。

他抬頭,看見黑霧盤旋,鼓動,舞動作雙半糾纏分離的身影。

它們向江恒說著。

“我已經(jīng)竭盡了我的能力。”“我已經(jīng)耗干了我的希冀。”

“在主神面前我們不過是滄海一粟。”“在詭異身下我們只能夠匍匐前行。”

““如果你要繼續(xù)活下去啊,江恒,你該如何面對深淵般的恐懼呢?””

江恒嘆一口氣。他看著凝結(jié)于自己身內(nèi)的光芒,隨后開口回答。

“我們所能做的屈指可數(shù),我們的堅持在無止境的考驗,沒有休止的威脅中也無足掛齒。但即便如此,也不該就這樣停下,不能夠就這樣停下。因為我們行至此處,所以我們需要繼續(xù)行進下去。”

“我也許會在未來的某刻栽倒,也許那某刻便是現(xiàn)在。但是在我再不能堅持之前,在我耗干最后一絲光芒之前——我需要活下去。我會活下去的,周松林,羅語嫣。”、

身影的兩半頭顱各向江恒點了點頭,隨后隱去,重新化作黑霧,散向兩旁。

“……等我。”

江恒喃喃了這樣兩個字,聲音低如蚊鳴,連他自己都不能夠聽清。

隨后,江恒繼續(xù)向前,一步,三步,再后停下。

他抬頭,看見黑霧膨脹,壯大,撐巨為一張張尖銳的口器。

“你難道心中就沒有恨嗎,江恒?”

口器說著,嘈雜著,重復(fù)著,喧囂著,張狂著,從口器裂開的輪廓內(nèi),擾人清靜的聲響一直傳出,毫無間斷,惹人厭煩。

“你難道不恨這個世界?不恨將你拉來的選項?不恨這一個個將你推向深淵的副本?不恨笑魘?嗯?不恨笑魘?”

“你難道心中就沒有恨嗎,江恒?”

“你難道不恨肆無忌憚成天填作麻煩的李窮奇?不恨為所欲為不顧他人,甚至不顧自己的瘋子王隱?”

“你不恨我嗎?所有人都恨我,所以我便平等地恨著所有人,你不恨我嗎,江恒?你怎么能不恨我?”

口器嚷嚷著,撕裂得更開,撐起的幻形更加碩大,幾乎要觸及江恒的面部。

“…………”

但江恒始終沒有表示。他一句話都沒有敘說,一個字都沒有回應(yīng)。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些張狂的口器,好似看著臺上小丑舞花弄劍。

口器被他這種目中無人的態(tài)度所激怒,輪廓內(nèi)的聲音愈發(fā)震響,隆隆回蕩,從那口中,仿佛能噴出火來。

“你不恨我嗎?我可恨你!你為何不救我?為何不讓我吞噬?為何露出那般眼神?我恨你,我恨你,所以現(xiàn)在說你恨我,我不能接受你不恨我,快說,快說,快說快說快說——”

“快說快說快說——”所有的口器都聚攏在江恒的身旁。

“快說快說快說——”所有的口器都糾纏在一起,向著江恒質(zhì)問,向著江恒逼問。

終于,其中一個,或某些,或者所有的口器都是,它們對彼此產(chǎn)生了厭惡,更甚于對江恒的憤怒。憤怒演變成爭吵,無法分辨的嘈雜,最后變成了死斗。

廝打的聲音先是大,而后變小,再后變小。僅存的口器睜著不存在的眼睛,怒視著江恒。

“我恨你。”

“……張茂軍。”

像是被這個名字喚起些許記憶,口器扭動著,像是要哭,像是要笑,像是想再次痛罵江恒。

但它只是簡單地在地上朽爛,萎靡,和別的口氣一起,重新歸作黑霧,在空氣中靜靜地漂浮著。

江恒靜靜地看著,知道最后一塊口器的碎片也消散在天地之中。然后他開口,向著沒有人的方向問著。

“……我自己。你還要做到什么程度?你還要怎樣才能放我離開?”

“等到時候到來,我自己。”聲音在江恒的心中出現(xiàn),“等到時候到來。”

江恒閉眼,搖了搖頭,然后睜開。

黑霧飄搖。

于是,他再度向前,一步,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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