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周松林一般，王隱為江恒劃分了一個獨立的房間。這個房間自然沒有什么裝飾或舒適可言，不過讓江恒意外的是，這房間里居然生活用具都是齊全的，還算可以住人。

江恒還以為王隱屬于懂一些常識但不多的那種人。現在看來，他只是不太在意，或者沒有表露在臉上而已，內心其實都記著在呢。

不過就算王隱有心，江恒也無從享受個人空間里的這些東西。即便這些并非被主神拒之門外也是一樣。

江恒已經被笑魘污染了。就算有閑暇和機會去體會曾為人的感覺，也沒有那個心境去接受。

當他試圖看書或做些別的事情放松時，座鐘秒針的咔噠聲就會若隱若現，漸漸明晰。當他試圖躺在床上合上雙眼休息時，笑魘黑色的輪廓與那半不可聽的尖聲就會在他身周縈繞。

江恒和詭異的區別，大概只在他還有著人性吧。

不，如果按人性來分類人類與詭異，那么雨世界的水流也有著奪來的人性。

甚至更進一些，它們保留著屬于自己最深層最后的人性，而靠從無限隊員那里奪來的人性行動，獻祭，生活。如果它們算作詭異，那么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江恒知道，如果不做改變，自己早晚會變成他們那個樣子。這不過是時間問題，又一個他無法回答的時間問題而已。

對很多選擇，不做選擇實際上就已經是作出了選擇。對很多問題，不做回答實際上也已經作出了回答。

也許，江恒與水流僅存的區別，也不過是江恒仍然認為自己還是人類，并且還按照人類的準則行事而已吧。

他坐在床上，精神集中在笑魘圍困的房間之中。他站在門邊，想象著房間外被笑魘籠罩的道路另側。

座鐘走動著，咔噠，咔噠。

江恒就這樣等待著，等待著又一天的到來，等待著又一次可能的改變到來……

…………

房間的門被推開，安靜無聲。

“——你醒著。”

是王隱，自然是王隱。不過從他向來不帶感情的話語里能推斷出一些驚訝。

江恒相信笑魘還不至于在時間這種無聊的事情上干擾自己的感知，所以如果他沒猜錯的話，現在還只是剛剛清晨。

就算是以劉欣在過去安排訓練的標準也實在太早了。王隱找他有什么事情嗎？

“不，只是我想趁著你休息的時間做一些檢查而已。”聽到江恒的疑問之后，王隱否定了他的想法。

“我需要再去睡嗎？”

“不用。既然你醒了，那么就跳過那一步吧。”雖然嘴上不說，但王隱還是推了推眼鏡，“不過當你需要休息的時候，請提醒我一聲。”

江恒只是搖搖頭。“……我的身體已經被詭異改造過了，沒有再休息的必要，也很難再休息了。笑魘給我這副不用休息的軀體，其實也是一種限制。”

“說起來，你也這么早起來讓我挺意外的。我還以為你有事情找我呢……雖然確實也是有事就是了。”

“如果你想表達的是我在這個時間醒來是個別事件的話，并不是這樣。”王隱再次否定了江恒的想法。“只要我的身體和精神得到了足夠的休息，繼續睡眠只是無端浪費時間而已。”

“你能控制睡眠？”江恒有些詫異，隨即撇了撇嘴。王隱連控制雨世界的光芒這種事情都能夠做到，掌控自己睡眠的時間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不過出乎江恒的意料，王隱倒是認認真真地回答了他隨口說的話。“曾經花了一些時間和精力來做到這件事。”

“另外，我似乎觀察到你對自己剛剛提出的問題表露出無意義的感情，你認為我能夠控制張弛自己休息的時間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雖然沒有猜到王隱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江恒還是點了點頭。

于是與他相對，王隱搖搖頭。“這是很不好的習慣。不能夠因為一件事習以為常或者依習慣推測就貿然下定結論，又或者不再懷疑。失去了對細節的敏感性是一件無聲致命的事，你應該盡量避免。”

“王隱，我能夠問你些問題嗎？”江恒等待王隱說完，提前這樣問了一句。

“問吧。如果是不能說的事情，我會告訴你。”

“……你為什么要對我說這么多呢？”江恒皺眉看著王隱，這個問題其實從他回歸之后就一直想問了。

不只是剛才的指點，從在兌換光柱內的交談，到邀請進入個人空間，王隱所做的事一直是“完成自己目標”的同時，順便“滿足江恒需求”。可就江恒所知，就算這個“順便”對王隱也很是奢侈了。

作為一個連睡覺的時間都舍不得，要專門靠研究做法來壓縮睡眠時長的人，他會為了江恒來專門安排這么多“順便”嗎？

“我有兩種解釋，用于應付你的原因和最根本的原因。你想聽哪一種？”

王隱倒是也爽快，沒有遮遮掩掩。或者說，只要他覺得沒有必要的話，根本也不會遮遮掩掩吧。

雖然，直接告訴江恒有一種應付的說法也實在讓他汗顏就是。

“……那，兩種都告訴我？”

王隱點點頭。“為你做這么多，是因為你是難得的詭異附身體樣本，我需要盡可能確保你和我的關系不會惡化，并且愿意協助我進行實驗研究。”

“當然，只是被詭異侵入并不算什么。如果我的判斷無誤，在進入這個世界時，就有至少一個像你一樣被詭異侵蝕的人在。但比起他們，你有著自己的獨特性。”

“你被這個世界所謂詭異侵入身體，卻難得地還能夠保持長久的理智，甚至與詭異形成了一個不算太穩定的平衡。這是非常難得的。”

王隱抬頭，盯著江恒的雙眼看。“應該告訴你的原因就是這些。”

江恒頷首，聽起來合情合理。至少如果王隱不告訴他這是用來應付的說法，江恒是絕對不會發現的。“……那么另一種呢？”

“我和周松林也達成了交易。”王隱扶了扶眼鏡，“這就是最根本的原因。”

“你和……等等，周松林真的還活著？”江恒揚起眉毛。

如果說是出于貫徹已逝之人的遺志而行動，那在某些人身上還能說的通，比如劉欣。可放在王隱身上，江恒實在想不通周松林剩下的那些東西里有什么能夠打動他。

唯一的解釋，就只有周松林還活著了。

并且，這個交易也讓江恒想起幾乎已經忘卻的又一個疑惑……

“他活著，沒錯。”王隱平靜地回答道。

“說起來，王隱。你和周松林……好像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認識？不如說，你們彼此都有很深的了解啊。”

“是的，我們關系匪淺。更確切地說……”

王隱將一直戴著的眼鏡取下，吹了吹，然后重新戴回。

“……我就是他們實驗的產物。‘隱’計劃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