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3章 尾聲就正經一點吧

“退路。”

那兩個字,帶著許晉云掌心滾燙的溫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道,如同兩顆燒紅的釘子,狠狠楔進陳可欣混亂冰冷的世界。

她渾身劇震,猛地抬起頭,淚水模糊的視線撞進他淬火寒星般的眸子里。那里沒有憐憫,沒有施舍,只有一種近乎蠻橫的、撕裂所有偽裝的決絕。

翻篇了?蘇婉的罪不是她的?這簡陋的屋子,這碗樸素的面,是給家人的?

巨大的沖擊如同海嘯,瞬間沖垮了她試圖縮進塵埃里的卑微外殼。

她像個溺水者終于被拖上岸,肺部火辣辣地疼,貪婪地呼吸著這帶著煙火氣和藥味的、真實的空氣。眼淚流得更兇,卻不再是無聲的崩潰,而是混雜著劫后余生的茫然、難以置信的委屈,和一種……被強行拽出深淵的、尖銳的刺痛。

她死死反握住許晉云的手,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膚,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對抗整個坍塌世界的錨。

“吃面。”許晉云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不容拒絕的命令,卻又奇異地撫平了她劇烈的顫抖。他松開一只手,拿起筷子,塞進她冰涼僵硬的手指間。

瘸子老爹站在一旁,看著兒子那從未有過的強硬姿態,看著那個曾經光芒萬丈、如今卻脆弱得如同琉璃般的女孩,笨拙而順從地拿起筷子,挑起幾根面條,顫抖著送進嘴里。

他渾濁的眼睛里翻涌著復雜的心緒,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默默地又盛了兩碗面,放在桌上,自己端著一碗,佝僂著背,坐到窗邊的小板凳上,安靜地吃了起來。

小小的單間里只剩下吸溜面條的輕微聲響,和窗外偶爾傳來的車聲。沉默彌漫,卻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尷尬,而像一種疲憊至極后的、小心翼翼的喘息。暖黃的燈光灑在三人身上,在斑駁的墻壁上投下交疊晃動的影子。

……

日子像被拉長的橡皮筋,在緩慢的恢復和巨大的空白中艱難前行。

陳可欣暫時住在了這間小小的筒子樓單間里。

許晉云把那張相對舒適的行軍床讓給了她,自己打地鋪。

瘸子老爹則睡在角落用紙箱和木板臨時搭的鋪上。

空間逼仄得幾乎轉身就能碰到,空氣里常年彌漫著舊家具、藥膏和一種揮之不去的、屬于底層生活的潮濕氣息。

最初的幾天,陳可欣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獸,大部分時間蜷縮在行軍床上,要么望著斑駁脫皮的天花板發呆,要么在淺眠中被噩夢驚醒,渾身冷汗。

她吃得很少,動作遲緩,對周圍的一切都帶著一種遲鈍的戒備。

只有在許晉云放學回來,推開門的那一瞬間,她空洞的眼睛里才會極其短暫地掠過一絲微弱的光,身體也會幾不可察地向他靠近一點。

許晉云成了她與外界唯一的、脆弱的連接。

他沉默地承擔起照顧她的責任。

笨拙地學著熱飯,把瘸子老爹做好的、總是偏咸的菜盡量弄淡一點。

在她被噩夢魘住、無聲掙扎時,他會立刻從地鋪上坐起,走到床邊,不碰她,只是用平靜到近乎刻板的聲音重復:“沒事。是夢。這里很安全。”直到她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復,再次陷入不安的昏睡。

肩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陰雨天尤其難熬,像有無數根冰冷的針在骨頭縫里鉆。

但他從不在她面前皺眉,只在深夜背對著她躺下時,才會咬緊牙關,忍受那陣撕裂般的鈍痛。

記憶依舊像蒙著厚厚灰塵的舊膠片,許多片段模糊不清,但關于廢墟小樓、關于療養院落地窗前、關于她無聲滑落的淚和那聲微弱“阿晉”的畫面,卻異常清晰,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現,每一次回想都帶著心臟被攥緊的窒息感。

他不再逃課。

學校成了他短暫逃離這沉重空間和內心焦灼的避風港。

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熟悉的操場和銀杏樹,他偶爾會走神。

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她手腕冰涼的觸感,鼻端仿佛還能聞到醫院消毒水和她發間淡淡的、被廉價洗發水覆蓋掉的殘留藥味。

“喂!許公公!”老何的大嗓門總是能精準地把他從思緒里拽出來。

這家伙像塊堅韌的牛皮糖,風暴過后迅速恢復了本色,每天咋咋呼呼,用他那特有的沙雕方式驅散著周圍的陰霾。

他總能從他那“百寶袋”似的書包里掏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有時是校門口新出爐的、熱乎乎的雞蛋灌餅(“班長肯定愛吃!”),有時是不知道哪里搞來的、印著土味情話的劣質鑰匙扣(“給你倆的定情信物!”),更多時候是各種真真假假、關于外面風暴的小道消息。

“最新線報!”老何一屁股坐在許晉云前面的空位上(陳可欣的位置依舊空著),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蘇婉那案子,聽說牽扯巨大!省里都來人了!陳國棟就是個背鍋的草包,啥核心都不知道,光知道簽字數錢!蘇婉嘴硬得很,死活不吐口‘幻影’的配方和上游來源,還有那個‘銀月’筆記本,跟人間蒸發似的!嘖嘖嘖,這女人,真是條毒蛇,死都要咬人一口!”

許晉云面無表情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面上被刻刀劃出的痕跡。配方?來源?銀月筆記本?這些詞像冰冷的石塊投入他死寂的心湖,激不起太多波瀾。

他只關心一件事:“沐朵呢?”

老何臉上的嬉笑瞬間收斂,嘆了口氣:“還在ICU……專家換了幾撥,說法都差不多,醒過來的幾率……唉。”

他搖了搖頭,巨大的身軀也顯得有些沉重:“萬哥那邊……倒是好消息!昨天醒了!麻藥過了疼得齜牙咧嘴,但精神頭還行!醫生說底子好得變態,恢復得比預期快!我放學打算溜過去瞅瞅,你去不?”

萬崇山醒了!許晉云死水般的眼底終于掠過一絲波動。他幾乎是立刻點頭:“去!”

放學鈴聲一響,兩人就沖出教室。

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依舊刺鼻。特護病房外站著兩個穿著便衣、眼神銳利的警察,顯然萬崇山的身份和案情讓他依舊處于嚴密保護(或者說監控)下。

老何亮出他那張人畜無害的憨厚笑臉(“警察叔叔,我們是他弟弟!親的!來送溫暖!”),又不知從哪里變出兩袋水果(其中一個蘋果還缺了個口子),居然真被放了進去。

病房里光線明亮。萬崇山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臉色依舊蒼白,嘴唇干裂,但那雙眼睛,即使帶著重傷后的疲憊,也依舊銳利得像鷹隼。

他裸露的上身纏滿了繃帶,肩頭、肋下、手臂……處處都是猙獰的傷口痕跡。

床邊掛著好幾個輸液袋,儀器發出規律的滴答聲。

看到許晉云和老何進來,他沒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許晉云肩部明顯僵硬的動作上停留了一瞬,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山哥!你丫命真硬!”老何咋咋呼呼地把水果往床頭柜一放,拉過椅子坐下,“怎么樣?疼不?想吃啥?兄弟給你弄!”

萬崇山沒理他,視線落在許晉云身上,聲音因為虛弱而沙啞,卻帶著慣常的冷硬:“她呢?”

許晉云知道他問的是誰。“在我家。”聲音同樣干澀,“……不太好。”

萬崇山沉默了幾秒,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有沉重,有了然,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活著就好。”他吐出四個字,重若千鈞。

“山哥,你太牛逼了!”老何豎起大拇指,“一個人殺進去!簡直天神下凡!你最后破窗而入那下,帥炸了!跟電影似的!那蘇婉……”

“老何。”許晉云低聲打斷了他。萬崇山剛醒,他不想讓他再回憶那些血腥的片段。

萬崇山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近乎冷酷的弧度:“她完了。只是時間問題。”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許晉云,“證據……手機里的照片,給警察了?”

“給了。”許晉云點頭。

“那就好。”萬崇山閉上眼睛,似乎說了這幾句話已經耗盡了他的力氣。

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額角有冷汗滲出。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睜開眼,目光有些渙散,像是陷入了某種半夢半醒的回憶,嘴里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囁嚅著幾個模糊的音節:

“……小朵……證據……在……相框……”

聲音極其微弱,如同囈語,瞬間被儀器的滴答聲淹沒。

許晉云和老何同時屏住了呼吸!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驚!

小朵?沐朵?證據?在相框?!

萬崇山似乎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頭一歪,再次陷入了昏睡。

病房里只剩下儀器的聲音和兩人劇烈的心跳聲。

窗外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在萬崇山蒼白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相框……”老何用氣聲重復著,眼睛瞪得溜圓,“什么相框?沐朵她媽那個?”

許晉云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記憶碎片瞬間翻涌!療養院病房里,蘇婉舉起砸向瘸子老爹腿的相框……萬崇山沖進來后,彎腰撿起地上掉落的照片,小心收進衣袋的動作……他昏迷前那句模糊的囈語……

難道……沐朵母親林秀琴當年藏匿的、那份足以毀滅蘇婉的核心證據,根本不是什么文件或配方,而是……藏在了那張看似普通的照片相框里?!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瞬間劈開了所有的迷霧!

……

筒子樓的清晨,是被隔壁嬰兒啼哭、樓道里咳嗽和遠處車流聲喚醒的。

陽光艱難地擠過狹窄的窗戶,在水泥地上投下窄窄的光帶。

陳可欣已經醒了很久。她蜷在行軍床上,看著那道光帶里飛舞的細小塵埃,聽著隔壁許晉云均勻的呼吸聲(他睡地鋪)。

身體深處那種被藥物浸透過的、深入骨髓的疲憊感似乎消退了一些,但另一種更尖銳的空洞感卻開始浮現——那是長久被藥物壓制后,驟然失去依賴的恐慌和無所適從。

她慢慢坐起身,動作依舊帶著大病初愈的遲滯。

目光落在自己纖細得幾乎能看到青色血管的手腕上,那里曾經被剪刀劃破,如今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粉色疤痕。

指尖無意識地撫過疤痕,一種陌生的、帶著微弱刺痛的真實感從皮膚傳遞到大腦。

她需要抓住點什么。需要證明自己還活著,還在這個真實的世界里。

她輕手輕腳地下床,盡量不驚醒地上的許晉云。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老舊木門,清晨微涼的空氣帶著市井的煙火氣撲面而來。

她沒有猶豫,換上了許晉云給她找來的、一套洗得發白的舊運動服(明顯是瘸子老爹的,過于寬大),走出了筒子樓,走向那個在記憶里帶著夕陽余溫的操場。

跑步。她需要奔跑。需要用身體的力量去對抗那種無處不在的虛浮感,去感受心臟在胸腔里真實地跳動,去呼吸沒有消毒水味的、帶著灰塵和草木氣息的空氣。

塑膠跑道在晨光下呈現出一種柔和的赭石色。

她跑得很慢,非常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厚厚的棉花上,雙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肺部火燒火燎,喉嚨里泛起血腥味。汗水很快浸透了寬大的運動服,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額前的碎發被濡濕,貼在蒼白的臉頰上。

一圈,又一圈。

速度慢得如同散步,卻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視線因為缺氧而模糊,耳邊只有自己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那些冰冷的藥味、療養院慘白的燈光、母親扭曲瘋狂的臉、子彈破空的尖嘯……如同糾纏不休的鬼魅,在她疲憊不堪的腦海中閃現。

但她沒有停下。她咬著牙,強迫自己邁開下一步。

汗水流進眼睛,又咸又澀。身體的極限帶來尖銳的痛苦,卻奇異地壓過了那些如影隨形的恐懼。

痛苦是真實的。

腳下的跑道是真實的。

拂過耳畔的風是真實的。

這具正在承受痛苦、正在努力掙扎的身體……也是真實的。

跑完不知是第幾圈,她終于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雙手撐著膝蓋,彎下腰劇烈地喘息、咳嗽,幾乎要把肺咳出來。

汗水順著下巴滴落在跑道上,洇開深色的圓點。晨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單薄而倔強。

她抬起頭,汗水模糊的視線下意識地投向看臺的方向。那個角落的位置……空無一人。

一種巨大的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剛被運動點燃的微弱暖意。

她像個被遺棄的孩子,孤零零地站在空曠的跑道上,看著自己那孤寂的影子。

剛才對抗恐懼時生出的那點勇氣,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她慢慢直起身,失落地轉過身,準備離開。

就在她轉身的剎那。

一個身影,如同從晨光中剪出的一道沉默的剪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身后幾步遠的地方。

是許晉云。

他顯然也是跑著來的,額頭上帶著細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肩部的傷讓他的站姿有些微的不自然,但脊背依舊挺直。

他就站在那里,隔著幾步的距離,靜靜地看著她。

沒有靠近,沒有說話。

晨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那雙慣常的死魚眼里,沒有了平日的疏離或戲謔,只剩下一種沉靜的、如同磐石般的……守望。

陳可欣的腳步頓住了。她看著他,看著他肩頭在晨光下依舊明顯的繃帶輪廓,看著他眼中那無聲卻無比厚重的存在感。

剛才那滅頂的失落感,如同被陽光驅散的晨霧,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帶著遲來的酸澀,猛地沖上鼻尖,讓她眼眶瞬間發熱。

她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地、有些遲疑地轉過身,重新面對跑道。晨風吹起她汗濕的額發,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雙重新亮起微弱星光的眼睛。

她再次邁開了腳步。這一次,速度依舊很慢,很慢。

但她的后背挺得筆直,不再有剛才的虛浮和孤獨。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沉默的目光,如同溫暖的磐石,穩穩地落在她的背上,無聲地支撐著她每一步艱難的跋涉。

跑道在腳下延伸,晨光溫柔地灑落。

兩個身影,一個在跑道上緩慢而倔強地移動,一個在看臺下沉默而堅定地守望。

陽光拉長了他們的影子,在嶄新的、布滿露水的塑膠跑道上,投下兩道彼此獨立、卻又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緊密連接在一起的痕跡。

作者努力碼字中
主站蜘蛛池模板: 商都县| 马边| 上杭县| 砚山县| 易门县| 申扎县| 蒲城县| 二手房| 察隅县| 五大连池市| 伽师县| 汽车| 高州市| 黎平县| 茶陵县| 五河县| 桓仁| 仁布县| 尖扎县| 拉萨市| 谷城县| 丹东市| 拜城县| 宜城市| 城步| 南康市| 宜兰县| 宜章县| 沁水县| 昭平县| 金华市| 黑山县| 贺州市| 巧家县| 甘德县| 平罗县| 柞水县| 扎鲁特旗| 神农架林区| 阿拉善盟| 陆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