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太妃娘娘掩唇一笑，轉向蕭太后道：“太后，您看這席間，皇上醉成這樣自是不用說了，其他臣子看樣子也喝多了，今兒個宮里的毓順殿可有得熱鬧了。”

“可不是喝多了，一會吹了冷風又該頭痛。”蕭太后笑道，“哀家看啊，待會就不用出宮去折騰了，讓他們在毓順殿歇一宿，等天明了再各自回宮吧。”

毓順殿，是專門為留宮皇子安排的居所，蕭太后此言既出，那蘇沐今夜必然是要宿在殿內的了。

林晚明白這或許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卻猜不出，他這樣做意欲為何。

身處禁宮，一舉一動都有千百雙眼睛盯著，行事絕不會有在未央宮方便，又或者，他要的，正是這樣的萬眾矚目。

正想著，卻見蕭太后面上帶了幾分倦色，似要開口散席。

然而，蓿璉長公主卻更快一步的起身出席，對著蕭太后盈盈笑道：“母后，兒臣為了賀我軍大捷，曾與女伴下功夫苦練了一段歌舞，不知道父皇肯不肯恩賞兒臣就在這清和殿內表演，為眾位勇士慶功，也算是，代表了所有皇家公主的一片心意。”

蕭太后雖掩不住倦意，卻到底不愿拂了義女的意，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蓿璉長公主甜蜜一笑，隨即吩咐下人取來玉笛，就在這玉階之上站定。

蘇沐微笑問道：“長姐，你要表演，怎么之前都沒聽你提起？”

蓿璉長公主依舊甜甜笑著：“皇弟，那是因為長姐想要給你們一個驚喜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晚多心了，總覺得她說這話的時候，盈盈眼波若有若無的飄向蘇沐的方向，隱含期待，和藏不住的微微興奮。

“長姐既然說是歌舞，為何只有你一人持玉笛獨奏呢？”蘇沐又問。

蓿璉長公主愛嬌一笑：“呵呵，皇弟，你就等著看吧。”

語畢，她不再多說什么，徑直將玉笛放到唇邊，吹奏起來。

隨著那樂音悠揚響起，林晚的心不受控制的一沉，她吹奏的，雖然不若宮中樂師那樣嫻熟，卻毫無疑問是“湘暮曲”的旋律，而且很明顯是下過功夫去練的。

前奏初停，一人紅衣盛裝，如輕云出岫一般，自清和殿外的無邊夜色中款款而至，柳腰輕，鶯舌囀，衣袂拂落影，飛去逐驚鴻。

林晚看見，儀貞夫人面上的神色，微微一變。

跳舞的，是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子，面垂輕紗，又舞動得極快，所以容顏看不真切，可是那一段美侖美幻舞姿，卻已經足以讓眾人驚嘆折服。

縱然此次慶功宴上的歌舞全都經過了殷太妃的精挑細選，無一不是上乘之作，然而，此刻，在這精妙絕侖的舞姿面前，也只能統統黯然失色。

最后一個折袖下腰，那女子人已身在清和殿門外，一如來時，起舞的位置，嫣然之初態，真正應了“小垂手后柳無力，斜曳裾時云欲生”的句子。

然后，她緩緩直起了身子，恰好一陣清風過，她面上的輕紗隨風飄落。

她并沒有去拾，而是輕移蓮步，慢慢走進這鴉雀無聲的殿堂之中。

明亮的火燭，漸漸照亮了她的容顏，盛顏仙姿，掩映生輝，纖纖弱質，我見猶憐。

她仿佛是從，身后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之中，翩然而來。

又仿佛是從，誰心底那一段最塵封的往事里，掙脫出來。

儀貞夫人的面色驟然一變，而林晚看到，蘇沐握玉杯的手，微微一緊。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一襲紅衣，款步姍姍，那女子面向玉階盈盈下拜：“臣女云綰若拜見太后娘娘，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風髻霧鬢，盛顏仙姿，清喉嬌囀，楚楚動人。

蕭太后停了一會方才開口道：“起來吧。”

“謝太后娘娘。”云綰若依言起身，明眸一漾，似有若無的轉向林晚與蘇沐所在的席位，未做停留，即刻斂回，如海棠標韻一般含嬌靜立。

“果然是個色藝雙全的女子，只是，你是誰家的女兒？哀家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你？”蕭太后看著她開口問道，面露不屑與森然。

既是蓿璉長公主的女伴，那必然只會身在官宦之家，只怕家底還不弱，不然，怎么會有機會得見公主，更能讓蓿璉長公主親自引了在這清和殿內獻舞一曲？

不知道蕭太后刻意為難，有什么含義。

云綰若輕柔應道：“臣女的父親是當朝將軍，臣女的姐姐亦是在長樂宮的嫻妃，臣女一直以來人微言輕，都不曾入陛下和太后圣聽。”

但是蕭太后只是可有可無的點了下頭，淡淡開口道：“云將軍居然還有這么個女兒？倒是把你生了一副好樣貌。”

只是，卻不知道這云綰若是不是也是因為這韶顏舞姿，所以才得到了蓿璉長公主這樣超乎尋常的抬愛？

正猶自想著，蓿璉已經將手中的玉笛遞給了身后侍立著的宮女，轉向蕭太后甜甜一笑：“母后，兒臣是在前不久，領侍衛內大臣黃恭的女兒做生辰的時候才偶然遇見云姑娘的，那個時候她就以一支霓裳羽衣舞技壓群芳，所以兒臣才會想著讓云姑娘同我一起練習，在今夜清和殿內獻舞慶功的。不知道母后可還滿意？”

蕭太后漫不經心的“恩”了一聲，沉吟片刻，卻是向著云綰若開口問道：“你方才所跳的，可是‘重煙舞’？”

云綰若柔柔一笑，帶了點羞澀的開口道：“臣女有幸在蓿璉長公主的書房見過這記載‘重煙舞’舞姿的畫冊，原本是不敢這樣不自量力去練這傳奇舞姿的，但是被公主對蕭太后、對王朝眾位勇士的一片心意所打動，這才斗膽獻丑了。”

蕭太后略微點了點頭，淡淡道：“能跳成這樣，已經很難得了，一會到內務府領賞去吧。”

云綰若跪地領旨謝恩，螓首微垂，露出半段秀頸，頸間雪膚細潤如脂，粉光若膩。

而隨著內務府太監奉旨將她請出清和殿前去受賞，這一場慶功宴也就就此落下了帷幕。

既然蕭太后已經開口吩咐過了，那蘇沐今夜是須得留宿在撫寧宮毓順殿內的。

不知道為何，林晚隱約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