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王府的大殿之中,今日又擺起了宴席。
是因為王府之中,突然來了一位客人。
那位客人的身份好似不簡單,甚至聽幾個站得近一些的黑甲神衛和仆從透露,那位客人前幾日還在王府之中住過一段時日。
很快就有人猜到了那位客人的身份,他們這哪里還敢有怠慢啊?
那位客人可了不得,這些人便一邊忙碌,一邊吹噓起這位客人做過的那些大事。
王府的正殿之中,周當興就坐在正殿內的圓桌前方。
圓桌另一側,就是今日府邸到來的那位客人。
大概一炷香之后,圓桌上就擺滿了美味。但令府邸上下所有人奇怪的是,他們平日里見到的那位王爺,沒有與客人多做交流。
那位身著道衫的年輕客人,也沒有開口跟王爺言語。
他們就那般各自坐著,各自心中想著各自的事情。
周當興倒是說過話,就是在看到那位客人到來之后,就立馬命令王府中的仆從,設下了眼下的大宴。
當沒有了仆從還在正殿內外奔走忙碌,周當興才昂起腦袋,將滿是血絲的一雙眼眸,呈現在了大殿之內的那人眼前。
恰巧,謝風流也昂頭了,他就與那雙眼眸對望在了一起。
兩個人相視一笑,一個是尷尬的笑,一個是苦澀的笑。
周當興笑著笑著,差點就忍不住有了眼中的淚花滾動,若不是謝風流趕緊收回了眼眸,說不得這個在外人眼中,很不正經的洛陽王,就要當著這人的面哭出聲來。
謝風流深呼吸一口,抓起了身前的竹筷。
按照規矩來說,主人不動筷子,客人便也不能動。
這個道門弟子,沒有講究這些禮數規矩,因為那些規矩不能在此時講出來,也不適合在此時講出來。
等謝風流的口中塞滿了可口的菜肴,他又開始咀嚼,聲音很大,也極為不雅。
這是對王府主人的不恭敬,王府的王爺沒有開口說什么不妥,或是不雅,甚至是不應當。
周當興也抓起了竹筷,他吃得要比謝風流更快。如同是一個好久沒有見到過如此多美味的窮苦之人。
好不容易見到了這一次,就一定要吃出了一個狼吞虎咽的感覺。
周當興吃著吃著,就停下來了。
這邊一停,謝風流就放下了手中的竹筷。
他們的眼眸便再度對望在了一起,這次對望之下,謝風流就笑笑問道:“阿興啊,往后的路,你計劃如何去走,總不能還跟以前一樣,大手一揮,什么事情都不去理會?!?
周當興的眼眸收回,再次落在了圓桌上方。
他干脆將竹筷丟在了桌面上,竹筷彈跳而起,很快就斜插在了桌面上的菜肴之中。
他雙手沉沉下壓,蓋在了木椅的把手上方。
他很直接地問道:“最下流,你別假惺惺的,你現在跑過來,就是想要看看本王的笑話是不是?”
“怎么去走?還能怎么去走?該如何走就如何去走,跟你最下流沒有關系?!?
他話音落下,又抬腳重重踏在了身前的圓桌上方。
他深呼吸一陣,又擺出了一個極為不雅的姿態,他的身軀之中好似沒有了骨骼支撐,就癱軟在了木椅上方。
接下來再出口的話,除了斥責,還有些輕微的顫抖:“要是可以,等你今日走出王府,本王就要想辦法殺了你?!?
周當興說道最后一句話的時候,臉上就露出了笑,他的笑聲極為古怪,像是一個即將被凌遲的鴨子。
那笑聲中漸漸有了哭腔,但周當興依舊沒有當著謝風流的面給哭出來。
這位洛陽王府中的貴客,他聽完了周當興的講述之后,沒有生氣,還很是贊同周當興的說法。
他看著那癱倒在了木椅上的男人,感受著他心中的那一抹酸楚。
周當興丟了自己的女人,謝風流也丟了自己的女人,周當興心中想的那些,他最是清楚,也感同身受。
他抬手落在了身側那人的手臂之上,剛剛落下,就被那人抬手撥開。
他還是安慰道:“要是我,我也會如此,甚至不用走出王府,就會命人動手。”
“老子要是能動手,早就動手廢了你了?!敝墚斉d咬牙怒吼一聲。
怒吼之后,是劇烈的喘息,他又喘息著說道:“可你是天下第一啊,本王就算是把十萬鐵甲丟在你的面前,你也還是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最下流,還要你他娘的教本王怎么做?”
謝風流沒有回應,他轉頭看向了正殿之外的道道身影,那些人都在聆聽著周當興的話。
他們知道周當興話中的意思,也知道正殿之中的這個道門弟子,他們惹不起。
正殿之外,不單單有王府內的那些仆從和婢女,或是身披黑甲的神衛軍將士,還有風,還有高掛的天穹,以及落下的刺眼日頭。
正殿內的空氣燥熱,讓周當興的額頭上冒出了汗珠。
那坐在了周當興身側的謝風流,卻還能如同往常,他望著正殿之外,是看向了遠方的天際。
短暫的沉寂之后,周當興沒了聲息。
那坐在圓桌另一側的道門弟子謝風流,才會轉頭看向周當興的面容。
謝風流在看到了這個周當興之后,又生出了笑意,因為眼前的周當興還是洛陽城內的那個周阿興。
謝風流的雙手輕輕搭在了桌面上,他對著周當興問道:“什么時候,我還能見到嫂子。”
他的嫂子是裴紅鸞,是洛陽王妃,洛陽王周當興的女人。
但裴紅鸞死了,謝風流如今問出口,就不是在問周當興,什么時候能見到裴紅鸞。
那個疑惑謝風流心中有答案,他前不久才與白書雙相見,他問過了白書雙,白書雙說得到了嶺南道才知道。
但這些東西,周當興應當不清楚。
那么謝風流脫口而出指向的女人,應當不是裴紅鸞。
周當興抿緊了嘴唇,他還是那般姿態,只是臉上沒了那么深的怨恨。
他抬手,指向了謝風流,手臂在輕顫,身軀也在顫抖。但他沒有痛斥出口,他是洛陽王,當初在帝都長安城內,那么多的事情都能隱忍下來,今日不會忍不下。
但過了很久很久,周當興才回道:“大概是在忘掉她的時候吧?!?
“心中裝著她,哪里還能放得下別的人?。俊?
謝風流很滿意這個回答,他又捏起了竹筷,開始在圓桌之上游走。
至于周當興之前將竹筷丟飛了出去,倒插在了菜肴之內,謝風流也沒有多做計較。
他一邊吃,還一邊帶著淺笑嘟囔道:“阿興,我這次趕過來,就是害怕你做傻事情,幸好我來得及時?!?
“你也不能做那些傻事情,我以前也遇到過這種情況。”
“我當時比你還要難受,起碼是一樣難受。后來我就想明白了,就算是我追著她去了,難道事情就有了個結尾?”
“并不是如此啊,我要是走了,我的那些朋友,還有我家師妹,都會很傷心?!?
“我謝風流憑什么要讓他們傷心?。侩y道就因為我自恃清高,還死了一個女人?”
謝風流頓了頓,又轉頭很認真的望向了周當興的臉,他又笑了笑道:“我謝風流不是那種自私的人,我不會讓他們為我傷心。”
“我已經夠傷心了,他們不能再傷心了,要不然我心里只會更難受?!?
話到了此處,謝風流卻并沒有完全停下,他還在繼續說道:“還有那些我的死對頭,他們肯定樂意見到我那么去做?!?
“我要是真那么做了,轉頭就能看到他們的笑,他們的笑很難看,我到時候心里一定會反胃,會后悔為什么要做下那么一個自己很不喜歡的決定?”
這個道門弟子,講到了此處,還想要喋喋不休地繼續講下去。
話音還未來得及出口,就被周當心抬手攔下,他皺眉問道:“最下流,你說這些跟本王有什么關系?”
“本王又不是你,本王怎么會……”
他想說他沒有想過那事情啊,可話到了嘴邊,怎么就不能說出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