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外的巨坑上下,有兩道身影還在對峙之中。
身著紅衣的裴紅鸞,靜靜望著那還保持著手刀刺出模樣的黑山,黑山沒有將手刀刺穿裴紅鸞的后心,但傷到了裴紅鸞。
就算是遁出了深坑,立在了深坑之外,那沿著手臂下落,染紅了手中玉笛的血跡,也不會就此枯竭。
血跡奔流而下,玉笛最終不能承載,血跡便重重沉入到了裴紅鸞身側的地面之中。
這讓他看向了那道黑影的目光,變得更加怨毒。
裴紅鸞早就猜到了今日這些人可能用出的殺手锏,但她還是差點兒死在了黑山的手中。
原本隨著田四海倒地散去的氣悶,又縈繞在了裴紅鸞的心田。她怒視黑山,若不是受了傷,還是差點兒要命的傷勢,她現在就一定要取走黑山的性命。
她可能還有別的什么手段,要不然遁出深坑之后的裴紅鸞,應當是繼續向著洛陽城內奔逃。
又或是說,裴紅鸞看到了那洛陽城頭之下,已經掙扎起身的札洛河,不愿意向著洛陽城內逃去。
深坑之下的黑山在長久的對望之后,向著深坑之外走出。
往前去走,就需要收回手刀。
黑山露出了一抹笑,他的臉頰消瘦,笑起來滿是皺紋。
黑山也走出了深坑,他的手臂很長,他就向著等下要用這雙手臂殺死那位紅顏大人走去。
應當是被黑山的笑意感染,裴紅鸞也笑了笑。
她的笑很美,不是凄美,但依舊不能牽動黑山的心。裴紅鸞也沒有想過要用這一抹笑去勾引眼前的這個男人,黑山或是算不上一個男人吧。
她突然對著那道人影問道:“你還能活多久?”
黑山的身軀一怔,沒有繼續前行。
風吹起了黑衫,黑山的面容轉而深沉。
裴紅鸞又給出了一個很準確的答案,或是裴紅鸞認為很準確的答案,他對著黑山道:“用不了多久了,你馬上要死了?!?
這話讓黑山的眉頭緊皺,他揚手指著裴紅鸞,或是想要問問裴紅鸞為何就敢確信。
但他的手掌揚起之后,不僅僅沒有話語出口,還感覺到了一股熾熱在身軀之上游走。
黑山想要掙扎,就好比是熱鍋上的螞蟻,他的雙手捂在了咽喉之上,企圖喝止住胸懷之中的氣悶。
那氣悶翻滾向上,讓黑山感覺到了喉結之中,有蟲蟻在爬動。
若是真有,就理應是嗜血的蟲蟻,黑山只感覺自己的命,緩緩走向了凋零。
黑山還在望著裴紅鸞,也還能看清楚裴紅鸞臉上的笑,只是他眼前的色澤已經不見。
一點點綠芒占據了他的眼眶,其后是一雙眼眸之中,看到了所有一切都變了顏色。
咽喉處的蟲蟻,并沒有過多停留,它們很快就沿著田四海體內的經脈游走,有的向上,有的向下。
向上的那些,讓田四海的意識逐漸渾濁。
向下的那些,田四海已經感覺不到了,但外人能夠瞧見,黑山的高大身軀變得佝僂,那原本還能支撐著身軀的肉體,像是被什么東西吞噬,迅速癟了下去。
從胸膛到了雙臂,再到了雙膝,……
黑山已經不能站立,一陣風吹來,他就如同輕飄飄的落葉,摔落在了泥土之中。
裴紅鸞笑得更歡了,她掙扎著前行,沒有再去理會身上的傷勢。
當近到了黑山的身前,裴紅鸞還微微矮身,欣賞著黑山的痛苦,所以裴紅鸞再次將心中的不平抹去。
裴紅鸞轉頭,也遙望向了那遠處蹣跚行來的樵夫。
今日在場的四人,田四海已經被她重創,想要殺死只是舉手抬足般得輕而易舉,黑山也就將身死。
接下來的兩人,桃山仙多半不能多有抗拒,而且她最得意的手段,都折損在了裴紅鸞的手中。另外一個剛剛從洛陽城城頭之下站起來的人,也不可能取走她的性命。
裴紅鸞很滿意這樣子的結局,也準備去給今日的事情,畫上一個句號。
她繼續前行,是向著深坑之內。她很快就看到了還蹲坐在了原地,仰望著她前行的桃山仙。
但也就在看到了瞬息間,裴紅鸞就露出了很嚴謹的模樣。
桃山仙的手中何時又握上了長柄大刀,她又為何會揚天大笑。桃山仙的笑沒有聲音,卻不管落在誰的眼中,都能看得出來她的心中是有真正的大歡喜。
兩個人的目光陰差陽錯地對撞在了一起,便是那深坑之下的身影一個鯉魚打挺,就掀飛而起。
桃山仙的手中握著長柄大刀,那大刀還很鋒利,很徹骨。
她的身軀倒立,就用手中的長柄大刀,對著裴紅鸞倒劈而下。
將大半身軀裸露在了長柄大刀之前的裴紅鸞,根本就來不及去躲閃,她其實現在也未必還能攔下。
擋下這一刀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刀鋒到來之前,就將那道身影殺死。
裴紅鸞的手中還握著玉笛,她想到了此處,就將玉笛揚起,她要用玉笛殺人,也要用玉笛擋下身前的刀鋒。
玉笛之上浮動的赤紅色小龍再度游走,它還是那般調皮,很快就在裴紅鸞的身前,鑄成了一道屏障。
這道屏障擋下了田四海的數拳,必然能擋下桃山仙手中的刀鋒。
她并不止步于此,她還將手中的玉笛拋飛了出去。
玉笛刺穿了寒風,刺向了桃山仙的小腹。
桃山仙更不會去躲閃,她也沒有地方能夠躲閃。
那手中的刀鋒已經倒劈而下,如同裴紅鸞所想,刀鋒被攔下,小龍化身的壁壘護住了裴紅鸞的性命。
玉笛也越過了裴紅鸞身前壁壘,刺入到了桃山仙的小腹之內。
噴涌的鮮血倒流而下,澆灌在了壁壘之上。
裴紅鸞聆聽著耳側的一聲悶哼,她就要往前兩步,擰斷那下落身軀的脖頸。
今日的裴紅鸞是站在了尸山血海之中,開辟出了自己前行的路。
也是屬于她未來的一條路,這條路更是給當空之上的那個年輕道士去看的。
便是在裴紅鸞的身軀剛剛越過了壁壘,額頭就瞬間緊皺。那看似軟綿綿下落的嬌軀,在瞬間變招,刀鋒還是橫斬向了裴紅鸞的身軀。
現在如何去躲,又如何能夠攔下。
刀鋒劃過了裴紅鸞的胸膛,將她身軀之上的衣衫割裂,也在她的身前切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裴紅鸞低頭看著自己的胸膛,她輕咳一聲,胸膛之中就有血跡滲出。
或許只是簡單的呼吸也會如此,但因為畏怯,所以裴紅鸞的胸膛起伏很快。
她感覺自己的腦海出現了幾多朦朧,她知道自己或許很快就要死了,死在這洛陽城之外,死在了那個目盲女子的手底下。
長柄大刀就跌落在了裴紅鸞的身軀前方,桃山仙的側身躺在了地面之上,她以前是個瞎子,現在能夠看清楚了一些東西。
但若是在往常,她不應當能看清晰裴紅鸞身軀之上的傷口,眼下,她將那血液落下的紋路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桃山仙就瞪大了眼珠子,貪婪地將這可能是生命的最后時光收入眼簾之中。
受到了如此重創之后,裴紅鸞很可能會死。
但在臨死之前,她應當能夠率先殺死桃山仙,或是說還有那遠處走來的人。
手中緊握著斧頭,身軀之上滿是汗珠與血珠的札洛河已經走近。
這個樵夫扮相的年輕人,擋在了桃山仙的身前,他單手緊握手中的斧頭。樵夫手中的斧是用來劈柴的,那用作殺人自然會更趁手。
裴紅鸞不得再往前了,再往前就要撞在札洛河高舉的斧頭之上。
一陣馬兒的嘶鳴聲,從遠處的洛陽城內傳了出來,裴紅鸞不能往前,但還能偏轉目光,看向了洛陽城內的方向。
那一輛馬車,終于向著這邊行來了。
在馬車的車沿上,一個白裙女子撐起了竹傘,她的另一只手握著一柄短劍。
裴紅鸞笑了笑,她以為她不會來了,既然到了,那就理應是良心上過不去了吧。
她沒有多看向那行來的馬車,而是看向了馬車之后。她期待出現的那道身影,依舊沒有出現,那人原來可以跟天穹上的那個家伙一樣,漠視這人間的冷暖。
可裴紅鸞還是想要說:“當初要是能跟你,一起逃出這里有多好啊。”
那是在什么時候,應當是距離現在很近的時候吧。
三載之前,或是兩載之前,可能也是他們大婚的那一日。
裴紅鸞感覺自己看花了眼,那遠處的街巷之中,是不是走出了一匹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