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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不愿嫁”

前幾日,樓家家主樓承荀,也就是樓嘉泠的父親,正與族中商談樓嘉泠的婚事。

樓嘉泠院子里的丫鬟晴雪打聽到了風聲,立馬告知了主子。

樓嘉泠著月白衫,耳邊的明月珰色輕輕晃動。

她未盤發(fā),只簪著一只梨花樣的簪子,雖看著樣式簡單,那上面的一朵朵綻放的小花卻別樣精致。

她匆忙趕到正院,只聽到樓承荀一錘定音:“答應宣平侯府的婚事,我樓氏愿意嫁女。”

族中人紛紛鞠躬握拳,感激不盡道:“族長大義,有了桓氏襄助,樓家定會度過難關。”

“諸位請起,我亦是樓家中人,樂意為家族分憂。何況桓氏位高權重,世子更是人中龍鳳,此姻緣乃天賜,小女定會愿意。”樓承荀笑得開懷。

眾人皆道:“恭喜恭喜”

“真是天作之合啊”

樓嘉泠臉色蒼白,她一陣心悸,這讓她直冒細汗,她咬住嘴唇,直至嘗到了血腥味才松口。

這樁婚事,她根本就聞所未聞。

她的婚事,她卻無權知曉。

這可真是她的父親。

這世上,誰也沒有她了解他的涼薄自私。

母親謝蕭蘭,來自陳郡謝氏,亦是百年根基的大家族。

及笄后與京中樓氏聯(lián)姻。

然進門沒多久,就抬進了青梅竹馬的魏氏,姚娘。

未婚先孕,寵妾滅妻,成了京中的一大笑柄。

謝氏大病了一場,雖想要陪著兒女長大,可到底傷到根本,苦熬了許久,終是油盡燈枯。

母親自樓嘉泠六歲早逝,她就只剩下了弟弟樓嘉澤。

世家大族,最是血緣涼薄,無論是妻兒還是子女,皆可利用。

失去母親的庇護,父親冷漠無情,為了阿澤,她不得不小心謹慎。

來不及想求娶的人是誰。

她諷刺,真是奇貨可居。

她是不是應該感謝他?

在父親心中,她還有利用價值。

樓嘉泠心中十分憤恨。

即使她是個活不久的病秧子,也該為家族榨干最后一滴血。

等到議事結束,族人走完后,樓嘉泠平息了怒火,緩緩出現(xiàn)。

她的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只低垂著長睫,遮住了眸中的陰翳。

看上去乖巧柔順。

樓嘉泠一襲月白衫,身子單薄,臉色蒼白,嘴角邊多了一點殷紅,像雪中綻放的紅梅,讓人不可褻瀆。

她一步一步推門而入。

高門大族,規(guī)矩尤多,樓嘉泠的規(guī)矩學得最好,儀姿儀態(tài),如同古畫中的仕女,端莊優(yōu)雅。

正堂中,樓承荀正品著一壺好茶,神態(tài)放松,瞧著心情不錯。

“女兒給父親請安。”

樓承荀面上有幾分詫異,不過一瞬便恢復如常,甚至語氣溫和,帶著笑意:“有一樁好事,正要告訴你,沒想到你來了,桓氏……”

“父親,女兒不愿嫁。請父親收回成命。”還未等他說完,樓嘉泠急急打斷。

她目含淚光,小臉沒了血色。

“我自幼心疾,醫(yī)官斷定活不長久,嫁過去唯恐喜事便喪事,女兒怕就此得罪桓氏。”

樓承荀臉色微變。

“此事桓家知道,不必多慮。桓家與樓家勢力相當,且更盛一籌,乃天家中人,世子桓樾更是人中龍鳳,京中人人夸贊。”

“你還有什么不知足的?他便是尚公主,也是娶得的。”

桓樾的外祖母是當今陛下的親姑姑,是先帝的胞妹,早年替先帝平反逆賊,立下了累累戰(zhàn)功,在整個大梁國威名遠揚。

后嫁給了身份低微的臣僚,生有一女,封號明德。

桓家是開國功臣,威名赫赫。明德郡主同宣平侯成婚,生有一子一女。

當今圣上特封桓樾為世子,承其母爵位。

“父親,女兒淺陋,配不上世子。求請父親收回成命!”樓嘉泠突然跪了下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由不得你選。”樓承荀臉色徹底冷了。

樓嘉泠聽了,心中發(fā)笑。

想她拼命籌謀,殫精竭慮,卻連自己的婚事都決定不了。

她嘴邊浮起一抹諷刺的笑。

樓家,與她何干?

跪在地上的小娘子不見狼狽,她挺直了脊梁,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滿是涼薄。

“父親,朝廷上的事情女兒略知一二。”

“多謝父親看得起。在你眼里,我不過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為了你自己,不惜犧牲我的婚姻。”她說的難聽,臉色越發(fā)蒼白。

樓嘉泠冷笑,笑出了聲音,越來越大,幾乎到了刺骨的地步。

這可就戳到他痛點上去了啊。

他站錯了隊,拿親生女兒女來抵債。

她耳畔中響起母親的話。

泠兒切記……莫要相信你的父親,他是一個沒有心的人…

可笑她一生圖謀,竟連自由都不得。

笑著笑著,她輕輕咳嗽,心口陣痛如縷。

樓嘉泠緊蹙蛾眉,低頭看見手中絲帕上染上滴滴血跡。

“你……”孽障!

他早已知曉,他的女兒不是泛泛之輩。

從她一個眼神看出。

她的眼里充滿了野心與不甘。

樓承荀怒火中燒,當即大罵起來,卻見樓嘉泠輕輕倒了下去。

他猛地停住了口,只怕樓嘉泠在婚前發(fā)病死了。

他怒氣騰騰地一甩袖子,大喊道:“來人啊,來人啊!大小姐發(fā)病了!快叫醫(yī)官!”

院子里,種滿了梨樹,只偶有幾枝鮮妍的小花。

樓嘉泠,人如梨花,淡雅寧靜,一雙眉眼薄霧裊裊,如春雨夢。

偏生著一張圓而鋒利的眼睛,多了三分冷清。

小臉不施粉黛,膚色呈現(xiàn)著病態(tài)白,氣色不足,像京中剛落下的小雪,輕輕一踩就散了。

瀛洲院中,縈繞著清苦的藥味兒,怎么也散不開。

自那日后,樓嘉泠昏倒在正堂中,她的父親大驚連忙送她回了瀛洲院。

為她請了最好的醫(yī)官。

“樓大人,樓小姐脈象微弱,似舊疾纏綿多年,恐藥石無藥……”醫(yī)官說話聲音越來越低。

樓承荀板著臉,卻也知醫(yī)官說的是實話。

他的臉色沉沉,憂心忡忡。

他擔心的是樓嘉泠熬不到婚禮。

一刻鐘后,他神情緩和,語氣真摯感人“嘉泠是我和蕭蘭的女兒,我憐其幼亡母,視她為掌上明珠,墾請陸醫(yī)官盡力一試。樓某不會將無妄之罪怪與先生。”

陸豐心下松了口氣,還好樓大人通情達理,不讓他左右為難。

他心里有些動容,卻搖搖頭,遺憾道“老夫只能開些減輕痛苦的方子。”

陸豐十分清楚樓小姐根本無藥可醫(yī),先別說那難治的心疾,樓小姐身上隱隱有另外的病引。

樓嘉泠發(fā)起了高燒,昏昏沉沉睡了好幾天,意識清醒之時,聽見了少年郎的哭泣聲。

“阿澤,別哭,阿姊沒事兒。”她嗓子微啞,看清楚了俊秀少年微紅的眼角,抓住他的手,盡力地安撫他。

更何況她覺得她是真的無礙。

醫(yī)官曾斷言她活不過及笄,她輕嗤如今她十七歲了。

樓嘉澤是她的雙生子弟弟。

娘親去世后,他和她是彼此的依靠。

樓嘉澤是府中唯一的嫡子,最受父親重視,親自教他識文斷字,詩詞歌賦。

而樓嘉泠雖是嫡女,卻不是唯一,府上有眾多姬妾,生的無一不是女兒。

他和她雖是至親,卻到底不一樣。

可看見弟弟這么關心她,樓嘉泠感到了一些安慰。

這樓府中,她還有親人。

“阿姊,你身子可好些了?你已經(jīng)昏過去三天了,我日日都守在你身旁,生怕……”

樓嘉泠有些不贊同,皺了皺眉:“你呀,又逃課了?待把夫子惹怒了,你可就知道厲害了……”

樓嘉澤就讀于京中有名的探驪書院,里面極大多數(shù)是貴族子弟,還有部分人是家世低微家族勢弱的寒門子弟。

書院里的夫子乃當代名家,才華橫溢,博聞廣識,看透世態(tài)炎涼,不屑于名利之爭,甘愿做個夫子。

他們最不看重的是學生的家世,就算是王侯公爵之子,也不放在眼里。

樓嘉澤曾與夫子有過節(jié)。

聽到這話,與樓嘉泠有三分像的少年眼神不屑,道:“誰怕”

他小心觀察阿姊的表情,知曉阿姊是真的生氣了,連忙解釋:“我同夫子說了,告了假的。”

安靜了一刻,這才聽樓嘉泠不咸不淡地“嗯”了聲。

她揉了揉眉心,表情疲倦不堪。

這門親事,無論如何她都要退掉。

她不愿成為樓氏的棋子,犧牲她的幸福為他人作嫁衣。

“阿澤,我累了,退下吧。”

樓嘉澤放下心了,正準備退出去,突然想了什么事,猶猶豫豫地轉過身,道“阿姊,我聽人說了。”

“桓家求娶樓家長女,不日就要下聘禮了。”

“我與長川私交甚好,他品行高潔,有君子之風,容顏冠絕京城。”

“他戀慕阿姊,希望阿姊考慮考慮。”

“再者,桓氏家風端正,禁止迎進姬妾。嫁給他未必不好,他定會好好對待阿姊。”

他知道,阿姊痛恨樓家。

他希望她能離開樓家。

“我不愿嫁。”她臉色憔悴,眼神黯淡。

“阿姊,父親做了決定,沒人能夠說服他改變。”

“這門親事事關樓家利益。”

樓嘉泠一陣心悸,突然咳了起來,這次繡著梨花的手帕上,赫然一片血跡。

她忍著心痛以及隱隱的失望“你走吧,莫再勸我了。”

她的弟弟,亦不能明白她。

她不能這么坐以待斃。

樓家這里她早已猜到這樣的情況。

若樓家不行,那么便從桓氏那邊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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