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的意思是，戰爭教派那群瘋子不厭其煩的發動遠征，挑起暴亂，就是為了收繳平民的『生命源質』，來為自己增加修為？”

隨著對這個世界所謂『英雄』的不斷理解，帕里斯看向阿波蘿，面無表情地輕聲問道。

“……”

聞言，阿波蘿緘默不語。

然而這就已經是回答了。

恍惚間，帕里斯聽到山下的嘶吼聲愈發逼近。

那躍動的火光刺激著他的瞳孔。

讓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桿刺穿愛羊的長矛。

呵，英雄。

如果按照阿波蘿的講述。

如今這個時代，一個平民的平均源質不過為十分之一個單位。

而提取源質的過程，往往會伴隨著流失與污濁。

想要萃取，想要純臻。

那么每一滴被稱為“純凈以太”的生命源質精華體。

都需要接近二十條生命的獻祭。

——而這足足二十條人命，不過就是高位階的英雄們，隨口啜飲的一滴回藍藥而已。

還是那種最下等的，不需要耗費任何珍惜靈藥與魔物材料，令人嫌棄的低端煉金藥品。

簡直就是……畜生不如。

帕里斯表面靜默如常，心中卻如熔火沸騰。

雙手微微握拳。

這時候，也不知是否是錯覺。

紛亂的鐵蹄聲與陣陣戲謔吵鬧隨著風聲來到他的耳畔。

他垂眸瞥下，就看見：

昏暗的山腳下。

一簇簇火光連綿而起。

是山在燒。

該死的，他們又來了！

興許是一支小隊的失蹤讓戰神的部隊起了疑。

抑或是戰爭教派的征途本就不絕于此。

也不知山下的村莊小鎮，在他們的經掠之下是否幸存。

帕里斯下意識握緊了拳頭。

看向同樣蹙眉慍怒的阿波蘿，沉聲道：

“師傅，帶我去母親安眠的地方吧，我想好好和她道個別，順便取一些東西。”

——既然被戰神的信徒盯上，那么愛達山毫無疑問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了。

帕里斯覺得是時候去愛達的寶庫里，將她多年的珍藏的寶貝統統取出來了。

無論如何，都至少要試著守護一下她的山啊。

愛達百年的收藏，如果有阿波蘿所說的源質金屬，那么自己至少也有了一戰之力。

阿波蘿看著帕里斯認真的模樣，終于點點頭。

目光看向森林的陰翳處。

“弟子，隨我來吧，去森熊的祖地。”

阿波蘿輕聲說，攜帶著璀璨光影，朝著密林的方向飛去。

“在森林的記憶中，我看到了她的蹤跡。”

“你的母親……她是最后一只特洛伊森熊。”

“她從預言之地獲得神諭，開啟靈智。”

“而后拒絕繁衍。”

“等著你的出現。”

“現在，她將自己安葬在后山的叢蕪之中。”

……?*?……

行過密林，穿過小溪。

當一處前所未見的荒蕪片野出現在帕里斯的視線中時。

他露出了片刻的失神。

“弟子，她就在那里，你可以哭的。”

阿波蘿浮現在他身側，臉色前所未有的擔憂。

“她，在哪里？”

帕里斯輕顫著，看到了低矮的小丘間，一處高傲的賁起之上，遍布花草和瑰果。

“是森林的精靈們將她埋葬，為她準備了餞別的禮物。”阿波蘿輕聲說。

“那我呢？”帕里斯語氣哆嗦著反問，“她的葬禮，獨獨沒有邀請我么？”

“……”

阿波蘿沉默片刻，緩緩閉上雙眼。

霎時間，以她嬌窈的身體為中心。

荒蕪的土地上，倔強的野草和單薄的小花散發出瑩亮的光輝。

而那驟亮的光芒肉眼可見的將那墳塋圍起。

花葉搖曳間。

將一處粗糙卻又不失細琢的石臺顯露出來。

帕里斯緩緩張大雙眼，大步走上前去。

就看見那石臺之上，靜靜地摹刻下了一個個宛若狗爬的字跡。

起頭的兩行寫著：

“帕帕，對不起，請原諒媽媽的字跡并不美麗。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媽媽已經去到了你所說的熊熊星球啦。”

“……”

帕里斯靜靜看完其上的文字。

然而心中卻是一股難掩的寂靜。

只是下意識摩挲著那一個個粗糙字體。

想象著那道并不算細致和輕盈的身體，認真而又努力地將最后的話一句句留在這里……

“太過分了，哪里像個母親。”

他輕聲自語，繼續看下去。

這封“信”中將愛達過往的所有異常都講了出來。

解答了帕里斯所有的疑惑。

原來，沒有了黃金流星的滋養，愛達也只是只普通的熊。

她的壽命早就該到盡頭了。

怪不得近些年來她愈發頻繁地將自己遣走。

明明小時候還說著人類很危險，要遠離他們。

可后來卻經常讓自己去人類的村莊生活。

給出的理由是她是熊，熊總是要冬眠的。

“作為愛達山的山神，冬眠的時間久些，也很正常吧~”

她總是這樣輕快地說。

……

“你是在睡覺對吧，你每年都是這樣！”

帕里斯眼眶通紅。

奮力捶打著軟泥花草。

想象著那個笨拙的身影憨笑著從里邊跳出來，笑話他大驚小怪的模樣。

但是沒有。

這一次，愛達是真的累了。

……

“其實啊，在我枯燥而又無趣的世界里，你出現的這十幾年，已經足夠令我滿足。

只是我還沒有看著你長大，成家娶妻……”

看到這里的時候。

一陣難掩的觸動徹底將帕里斯的防線擊潰。

他眼角模糊，險些凝噎。

然而就在看到下一行時，將泣的表情瞬間凝固。

就看見其上寫著：

“但是不要難過，未來還會有很幸福的事情在等著你。

媽媽為你尋找了一位妻子。

她擁有巨大的財富，美好的身體，還有聰明的腦袋和可愛的臉蛋！”

帕里斯：“?”

“去圣者小鎮，尋找名為卡珊德拉的少女。

她將是你的妻子。

石臺之下，有你與她的婚契，這是受到婚姻之神赫拉保護的證明！

好啦。

離開吧，去追逐你真正的人生。

有你陪伴的這十八年，是媽媽最幸福的時候。

如果我沒有醒來，請相信我是帶著最幸福的回憶入眠。

愛你的，愛達。”

“……”

面對老娘的臨終整活，帕里斯并無心情吐槽。

他只是聽話的撬開石臺，從中取出一塊精巧的魂契半片。

而后失魂落魄地朝著愛達居住過的山洞走去。

這一路上，他忘了許多事情。

只記得。

雨下得很大。

……?*?……

墳塋之上。

細膩的軟泥嫩草緩緩張開，如一朵花的盛放。

而后一頭魁偉健碩的漆黑身影緩緩坐起。

沉默許久后。

漸化作一位不著寸縷，波濤如怒的雍容女子。

她的雙臂如霜雪般潔白無瑕。

怔怔地望著帕里斯離去的方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