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南縣以北。”靈社君以為是陳衍心里按捺不住，于是笑了笑，提醒道，“你所殺的羊妖，便是從青葉群山中逃來，近幾年那兒可有些不太平。”

不太平……

可羊妖提到的只有三風洞，莫非兩者間有何聯系？

“晚輩明白。”陳衍點點頭。

此事了，正當他準備拜謝回穴、細細閱覽這門剛到手的法訣修行時，靈社君忽然開口：“慢著，我還有一事說與你聽。”

“修行氣訣后，少行殺孽之事，這幾日，已有村民獵戶朝我說了些事，告了些狀，還奉上貢禮，想取你命。”

靈社君不咸不淡地說出這些話來，讓陳衍一愣，渾身一緊，不知靈社君忽然說這些意欲何為。

是敲打、還是提醒自己？

在他身側，劉山幽幽側過頭去。

“我并非威脅你，只是……我知山林鳥獸成精不易，與人自然對立，所以告知你。”

“這方世界規則如此，人道勢大，法統精妙，我怕你殺孽太多，引來某些道法高深的修士，最后殃及池魚。”

“就像那羊妖，你不殺它，過兩年它也必會死在斬妖除魔的俠修手中，一身血氣修為成他人滋補煉丹之物。”

靈社君嘆一口氣，眼神深邃。

“我說的話你記住便是，我只是一山林野神，只想過些太平日子。”

說罷，他以身化蒼霧，如絲如縷鉆入神龕中。

陳衍在原地站了半響。

他未曾想，在這山林野廟，精怪叢生的地方，居然會有人站在長輩的角度，同自己推心置腹地說這些話，即使他們之間只認識幾天、做過一場交易。

“……晚輩謝靈社君提醒。”

陳衍前肢離地站起，攏雙手抱拳，朝神龕一拜，隨后攜劉山朝廟宇外而去。

……

左宿國境內共一京二府三十城。

朔南縣隸屬玉溪府，坐落于左宿國之北，四周密林山澗環抱，人煙較南邊更為稀少，往北百里，便是左宿邊陲關隘安風城。

此時時間為莫干池一行人狩妖后的第三日上午。

一行人當日下午便扛著羊尸、連夜回到客棧。

第二日一早，莫干池便帶羊妖尸體去衙門結榜。

路上，無數縣人望到此等奇景，皆拍手叫好。

到衙門時，他心底認為劉山或與官府有什么矛盾，于是沒說出他名字，只說聲有獵戶相助，將懸賞的賞銀拿到手的同時，將羊妖尸體也一并給了衙門。

之后，僅半天時間，落魂山食人精怪伏誅的消息，就已朔南縣為中心傳播開來！

與此同時，還有另一個消息傳了出去：

縣令要割取精怪之肉燉湯、撫慰亡者的在天之靈！

一時間，民風淳樸的朔南縣、轄下一十二村、包括正在鬧虎患的斗門村都有人前來查看！這年頭，什么富人納妾、鄉紳作惡都是不得了的八卦談資，更何況有俠士進山誅妖？！

還是一頭早成了精、食人的妖怪！

只一天兩內，周圍鄉村里源源不斷的有人涌進縣中，朔南縣中是人聲鼎沸，可把看守城門的守衛與維護秩序的捕快累的苦不堪言。

縣衙門外，則早空出一片地方，擺好一張八仙桌、架起了鐵鍋。

桌上，是一頭被割去雙角、身軀足有平常山羊兩三倍大，散發著陣陣異味的羊妖，以四腳攤開的姿勢趴在桌上，死的不能再死。

一旁則站著兩名赤膊精壯的劊子手，只等午時一到，便剝皮割肉。

“好大一頭山羊！”

“嘖嘖，你聞這羊騷味，真濃啊！”

“這得吃了多少人才能長這么大？！”

“別說了，早就成精了！住在城南在藥鋪做事的老王你知道嗎？上周只是去山中采些藥，就是因為這頭羊妖！便再也沒回來……”

“媽誒，那還好殺了。”

“可不是，殺它的那幾位少俠不僅年輕、武功也高強得很，你看山羊頭上那血孔，一看便是箭矢穿過去斃命的！還有羊角，都被刀生生砍下來了！”

“是啊是啊……”

“我還聽說，這幾位少俠基本沒被傷到，有一人也只是被擦傷，肯定都有法術在身！要是換成咱們，不知會死多少人！”

“對啊對啊……”

“……”

衙門前，縣令呂峰站在一側，滿面春風，身后一些縣衙中的衙役和主簿書官都嘖嘖稱奇，縣尉莊文上前道喜：

“恭喜大人！這盤踞在落魂山的精怪被除，可算是了卻了我們朔南縣一心頭大事！”

“哈哈哈哈！不錯！我這一年以來食寢難安，每夜想到那些無辜之人死于山中，都恨不得生啖其肉！”呂峰眼中盡是恨意，死死盯著那頭已死羊妖。

“大人寬心，它已伏誅了！！”

朔南縣人靠山吃山，除開其他耕地森林，落魂山占地并不小，且長有許多稀有植物、草藥，算是一寶地。

可自從這羊妖作亂，那一片幾乎就成了禁地，即使縣令呂峰每日絞盡腦汁地想，也無可奈何。

或是朔南縣太過偏僻，周圍無修行宗門，亦沒有修仙家族，只能上報朝廷，等派遣斬妖司下來處理。

縣城還好，慢則兩年，快則三月，但若是偏遠山村，常常是等到村子十室九空，才會來那么一兩位大人。

“午時已到！！”

劊子手抬頭望著日頭近中央，拉著嗓子高聲朝周圍喊一聲，隨后握起平日里用來給犯人割肉的小刀，細細為這頭巨羊剝皮割肉片好。

“好！！！”

血腥氣刺激之下，周圍縣民獵戶沸反盈天。

當然，也不止是因為血氣刺激，畢竟按縣令所說，割下來的肉可是直接放鐵鍋里煮的，還會加些佐料，到時候他們多少也能分到一碗肉湯。

他們平常本就難沾葷腥，羊肉吃的都少，何況是羊妖的肉！

“喔！！！”

遠遠傳來人山人海的呼嘯聲，穿透客棧的木墻，傳入其中數人的耳中，只剩下雜亂無章的噪聲。

不大的迎客堂內寥寥幾人坐著。

一名身著淺藍色長衫、胸前繡白色金邊祥云紋的中年男人坐在堂內正中，莫干池、尹華、項志國等人坐其下。

中年男人有些厭煩的朝喧鬧方位看一眼，道：

“所以，那羊妖其實是一獵戶殺的？”

“呵呵……你們三星門，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年輕一代弟子，竟連煉己初期的小妖都降伏不得。”

“你……”項志國想開口反駁什么，莫干池卻率先冷冷開口：

“與你們季家無關。”

“哼。”中年男子冷笑一聲。“確實與季家無關，但我平生就喜一些熱鬧，還好這次晚出家門，否則早早將這羊妖誅除，連你們的熱鬧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