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爺爺都說了這話，那朱高爔有什么話就說了。

他咬下一截黃瓜，就慢悠悠地說起來了：

“您喜歡讀那些四書五經，可是我不喜歡啊。”

朱元璋拿著咬了半截的黃瓜，輕輕敲了一下朱高爔的腦袋：

“那些都是圣人之言，就算不喜歡，也要讀。讀書并不是一定要做出多少學問來，更不是一定要求你成為圣人一樣的存在。像是朱子那樣的人，古往今來，又有多少人……”

朱高爔托著下巴，好半晌，聽到老朱的嘮叨聲漸弱了，才開口：

“爺爺，咱們中午吃什么？”

朱元璋很懷疑，這小子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剛剛的話。

但是想到昨天發生的事情……

老朱還是忍耐下來了。

“你想吃啥？”

“豬肉。”

空氣中，陡然涌現一抹殺氣！

朱高爔倏地覺得不妙，猛然竄起，想要往前逃竄。

但是下一瞬，朱元璋就提起這家伙，對著屁股蛋子，就拍了好幾下。

這小子！

是真氣人啊！

雖然老朱對于豬肉沒什么太大的看法，但是一般人在他面前，多多少少會避諱著點，把豬肉叫做彘肉。

但是朱高爔這廝，在老朱的雷區蹦跶了好久，又是菜園子，又說不想讀書，最后還當著他的面說豬肉。

這要是不給他來一頓竹筍炒肉，這家伙以后不得上天？

要知道，就算面對朱標的時候，老朱都沒有那么縱容！

旁邊的內侍，并沒有站在這所謂的“御菜園”內部，但是依舊能夠將里面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他升起的頭一個念頭就是——陛下好久沒有這么開心過了。

不過很快，內侍的心中就有一種莫名的感覺。

陛下對待這個燕王四子，是不是過于親密了一點？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他就接到了來自朱元璋的吩咐。

今日晌午的菜，添一道紅燒肉。

是豬肉做的。

內侍心中一驚，旋即立刻調整好面部表情，低眉順眼地退下了。

……

此時。

御菜園內。

朱元璋咽下最后一口黃瓜，睨了朱高爔一眼，“這下滿意了吧？”

朱高爔嬉皮笑臉的，“我什么時候有過不滿意？爺爺不愧是大明天子，一個唾沫，一個釘！”

朱元璋哼笑了一聲：

“不用給咱灌迷魂湯。咱都知道，你又是薅豆角，又是吃豬肉，這是心里不痛快呢。”

朱高爔想要說什么，但是還沒開口，話頭又被朱元璋截去了。

“高爔啊，這件事情到底怎么樣，爺爺心里都明白。但是……”

朱高爔眨巴了一下眼睛：

“但是明白歸明白，該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情了，對不對，爺爺？”

朱元璋沒想到這這小子看得那么通透，一時半會，他都沒反應過來。

良久，他摸了摸朱高爔的腦袋，“你小子倒是不笨。”

朱高爔樂了，立刻就順桿子往上爬：

“爺爺，不僅我不笨，我大哥、二哥、三哥，都是頂頂聰明的人！”

朱元璋瞇著眼睛，看著這小子：

“你小子想做什么？”

朱高爔笑容燦爛：

“爺爺，我記得你有一幅《大明混一圖》……”

合著是打著這個念頭呢！

朱元璋想也不想地拒絕：

“不可能！咱就這么一幅輿圖。”

朱高爔眨巴了一下眼睛，“爺爺，我沒說要那幅原版的，你就讓人給我繡一幅一模一樣的唄。”

“這東西放在臣子家里，那是得抄家砍頭的，但是誰讓我爺爺是大明天子呢！”

“這天下的東西，除了一些不該有的，另外的東西……我能不能拿到，不就是爺爺一句話的事情！”

這上下小嘴一吧嗒，朱元璋聽著這馬屁，都忍不住微微露出笑意來。

“咳……咱可不是為了聽你這些好聽的話。”

“不過這輿圖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繡完的，你得等個一段時間……”

朱高爔頓時跑過去，扒住老朱的胳膊：

“萬歲！爺爺，你真是我見過最好的爺爺了！”

朱元璋聽到這話，扯了扯這小子的腮幫子，頗有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你還想有幾個爺爺？”

正巧這個時候，午間的飯菜也端上來了。

朱高爔揉了揉腮幫子：

“好啦好啦，爺爺，小孩子的事情大人不要管那么多。來，吃紅燒肉！這豬肉可香了！”

老朱的神情又有些漆黑。

這死孩子。

哪壺不開提哪壺！

就是故意來氣人的吧！

……

下午。

算學課的折磨剛結束，一大群皇子皇孫就呼啦啦地走出文華殿，腳步都微微有些虛浮。

等回過頭，看到還在跟楊忠討論算學問題的朱高爔，朱有爋看不過眼，哼了一聲：

“裝模作樣。”

朱有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有些無奈：

“你跟一小孩過不去做什么？”

朱有爋本來就不喜歡這個當世子的哥。

都是嫡子，憑什么就因為這個只知道聽曲兒的廢物先出生，就能夠成為世子，將來等爹死了，更是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地藩王。

而他呢？

他將來頂了天，也不過是一個郡王。

朱有爋心中的怨氣，在日積月累下不斷堆積，連帶著現在說話都帶著火氣：

“小孩子？這小子粘上毛就快變成猴精了。你見過哪個小孩，在這個年紀會算學？你見過哪個小孩能引得皇爺爺另眼相看？”

朱有爋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里的酸味都要掩蓋不住了。

要知道，在皇爺爺面前，他大半的時間，都是被忽略的，偶爾想起了，才會被拎出來罵一頓。

在這兩廂對比之下，朱有爋不心態失衡才怪！

……

另一邊。

朱高爔剛一出來，就看到了朱允炆和他身邊的黃子澄。

黃子澄顯然是得到了教訓，縱然心中再怎么忌憚朱高爔等人，這個時候也沒有輕舉妄動。

至于朱允炆嘛……他這些堂兄弟的感官，顯然要更復雜一點。

他不喜歡那些叔叔，連帶著也不喜歡叔叔家的堂兄堂弟。

但是每當看到這些堂兄弟相處的時候，他又覺得內心空落落的。

如果……他也有兄弟幫扶，是不是不會像現在這樣，那么左支右絀？

正想著，不遠處的演武場上，一道身形頎長，眉目疏秀，顧盼偉然的男子，正邁著步伐大步走來。

朱允炆有些落寞的神色頓時消失，眼神倏地亮起：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