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溜達一圈，當作飯后的消食。

麻糖吃了，燒鵝吃了……吃到最后，還來了一碗鴨血粉絲溜溜縫兒。

只是朱高熾回到府中后，神情似喜似悲，顯得極為復雜。

世子妃張氏見他回來了，迎面走來，只是看到他的肚子，神情中帶上了些許不解：

“你這溜達了一圈，怎么感覺肚子更圓了點？”

朱高熾長嘆一聲，愴然道：

“小四誤我啊！”

世子妃一巴掌糊到他的大肚子上，略有些不高興：

“這關(guān)小四什么事情，你別亂誣陷人！”

朱高熾此刻，終于明白了老二的那種孤立無援感。

這個家，他是待不下去了！

這里已經(jīng)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

……

翌日。

文華殿內(nèi)。

朱高熾昨天晚上的那點脾氣，早就因為睡了一覺，忘在腦后了。

他帶著朱高爔，來到一處無人的角落，細細囑咐小四。

就在剛剛，有大太監(jiān)過來傳話，說是朱元璋傳召朱高爔。

這突如其來的旨意，把文華殿內(nèi)的皇子皇孫都弄傻眼了。

在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后，他聽到這旨意后，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

朱高爔又闖禍了？

沒辦法，這小子但凡沒有在上課吃飯，那就跟放出籠的野狗似的，就連路邊看到一株草，都要上去薅兩下。

典型的精力充沛過剩。

對此，老二發(fā)言：

——還是吃得太飽了。

朱高熾作為燕王府的世子，別看表面上總是一副笑呵呵的胖子模樣，但是心思卻格外縝密。

他聽到旨意的瞬間，幾乎立刻就想到了昨天乾清宮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他心中難免忐忑，壓低了嗓音，細細叮囑起來。

只是時間不等人，傳話的太監(jiān)還在那站著，朱高熾只來得及說兩三句話，便就看見朱高爔被帶走了。

朱高熾盯著小四的背影，恨不得自己代替朱高爔去面圣。

小四性格跳脫，年紀又小，誰知道御前奏對，會不會說什么不該說的話……

正在這時，朱高煦不知道什么時候，別別扭扭地走過來：

“行了，不就是去見一見皇爺爺嗎？”

“那小子機靈著呢，你什么時候見他吃過虧？少擺出這副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就你是他親哥，咱們都是假的。”

這老二……

一天到晚就說不出好話來。

明明是來安慰的，結(jié)果說出來的話，愣是不中聽。

朱高燧一邊打著圓場，一邊忍不住心中腹誹：

老二能活到現(xiàn)在，真是一個奇跡！

……

在路上，朱高爔原本以為，目的地應(yīng)該是乾清宮。

誰知道前方的大太監(jiān)左拐右拐，來到了御花園中的某一處空地。

準確來說，應(yīng)該是一片菜園子。

雖然早就聽說老朱生活簡樸，平日里的愛好，就是看奏疏看累了，就到御花園中耕作一二。

但是看到這個豐饒的菜園子，朱高爔仍然有些瞠目結(jié)舌。

這黃瓜真水嫩……

這葫蘆也是圓溜溜的，看上去極其喜人。

腦海中的念頭，亂七八糟的，朱高爔面上可不耽誤，剛想要行禮，卻被老朱叫起來了。

朱元璋此刻臉上笑呵呵的，穿著簡樸，在刻意收斂氣勢后，倒真像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家老漢。

就見他對著朱高爔招了招手，示意這個小孫子到他面前來，“今日咱們只做普通的農(nóng)家爺孫，別的不論。”

朱高爔一聽這話，就睜大了眼睛，看向朱元璋，有些狐疑：

“果真？”

朱元璋看這小子膽兒還挺大，心中非但沒有不悅，反而愈發(fā)高興起來：

“果真！”

朱高爔哼哼唧唧的，“爺爺對孫子可是隔代寵，如果您真要當個普通農(nóng)家老漢，就不能罵我！”

這小子還挺會蹬鼻子上臉的。

自從太子朱標走了后，很少有人敢這么對他說話了。

朱元璋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小鬼頭，想要看看他到底能作什么妖。

再加上因為昨天的事情，單就論結(jié)果，到底還是寬容了太孫，行事未免失了公允，朱元璋面對朱高爔的時候，多多少少還是放縱了一二。

朱元璋就笑：“行，不罵你就不罵你。”

至于最后要不要罵，全在朱元璋的一念之間。

他是皇帝，他說了算！

朱高爔……還是太嫩了啊。

老朱想著，就忍不住輕笑出聲。

只是轉(zhuǎn)過頭去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朱高爔那小胖墩，不知道什么就已經(jīng)沒影兒了。

再四處環(huán)顧，朱元璋忍不住沉默了。

這糟心的娃！

居然開始霍霍他的菜園子了！

那黃瓜、豆角都被他那只小胖手給霍霍了！

一瞬間，朱元璋頓時升起了一種想要竹筍炒肉的沖動。

朱高爔若有所覺，回過頭來，看到老朱的表情，頓覺不妙，但是想起剛剛他答應(yīng)的事情，愣是支棱起來：

“爺爺，你可別忘了咱們倆的身份！”

朱元璋睨了這小子一眼，沒吭聲。

只是回過頭，朱高爔看著幾乎被薅禿的菜園子，還是忍不住有些心虛。

他訕訕一笑，從兜里拿出一根黃瓜，用衣服擦干凈，然后屁顛屁顛地跑到朱元璋面前：

“爺爺，我請你吃瓜，你看，這黃瓜多水靈，不愧是咱爺自己種的，就是好！”

合著這是拿他自個兒的東西，來送給老朱自己呢？

朱元璋看著朱高爔那誠摯的小眼神，再加上他那跟大白話似的馬屁，就算心頭有再多氣，頓時也全消的一干二凈了。

算了算了，欠了這小子的。

于是，兩個人，一老一小，就蹲在小馬扎上，一人一根黃瓜，咔嚓咔嚓開始聊起來了。

老朱見這小子吃的歡快，也沒有主動找話題，照顧他心情的意思，又覺得有些郁悶。

總有一種倒反天罡的感覺。

到底誰是爺爺，誰是孫子？

不過想到昨天辦的事情，朱元璋還是起了個話頭：

“文華殿上課，你感覺怎么樣？”

朱高爔撇嘴：

“都是那些經(jīng)綸典籍，我不愛聽。”

朱元璋無奈：“咱小時候，想上學都沒地方上。”

朱高爔抬起頭，突然很認真地問了一句，“爺爺，你說過的，今天咱們就是普通爺孫，你不會罵我的，對不對？”

老朱突然有一種不妙的預感，覺得這小子又要作妖了。

但是他的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這時候收回來，也已經(jīng)晚了，他只能點頭。

朱高爔頓時就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