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爔看到自家大姐，眼眶也是紅彤彤的，他仔細端詳片刻，這才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肥嘟嘟的臉上，換上燦爛的笑容：

“嗯……瘦了一點，不過大姐看起來，跟幾年前沒什么區別，還是一樣的漂亮，還是一樣的人美心善，還是一樣的肌膚如玉，還是……”

楚王朱楨聽到這話，憋著笑，蹲到朱高爔身邊，看著這個小侄子，頗有些好笑，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臉頰：

“還是什么？”

“啪！”

朱高爔將他的手打開，眉頭皺緊：“我這是認真的！肺腑之言！你懂嗎？！”

肺腑之言都給這小子說出來了。

朱楨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看著朱玉英，笑聲震天：

“大侄女，我算是明白了，你為什么這么記掛你的小弟。他這張嘴啊……長大以后不知道要哄多少女人！”

朱高爔不樂意了。

啥玩意叫做哄女人？

他堂堂朱高爔，難不成就這么點格局？

一個大男人，就只會搬弄口舌在女人堆中？

他皺著眉頭，就反駁起來：

“我這可不是哄人，是縱橫！縱橫家，你聽說過不？”

“正所謂‘審定有無，與其虛實，隨其嗜欲以見其志意’我哄人，那是為了練習投其所好。就像這句話中說得，只有投其所好了，才能明白對方的真實意圖。”

楚王當然聽說過這樣的話，但是這還從朱高爔一個小不點口中說出來，還是讓他有些不可思議。

這小孩……成精了吧？

太孫生母——呂氏，坐在一旁，看到這一幕后，眼神微微有些閃爍。

太孫生母呂氏，因為原配常氏生次子朱允熥而病逝，呂氏得以扶正，成為朱標的繼室。

呂氏看著眼前的朱高爔，面上浮起淡淡的笑容來：

“高爔言語不凡，想來也有平日里父母言傳身教的功勞。就像是我們家太孫，往日里上學的時候，我便總是對他說，允炆啊，教你讀書的先生，都是大明一等一的儒道大家，你平日里，切記不能言辭無狀，沖撞了長輩和先生……”

“尤其是伴讀黃先生，他大了允炆兩輪歲數多，平日里，可得小心親近，不得怠慢……”

說到這里的時候，呂氏似乎沒有察覺到，眾人的臉上，已經露出了略有些不耐的神色，越講越起勁，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允炆一向以來，都聽話。這不，對待先生，他恭敬知禮。對待伴讀，他禮賢下士。對待……”

就在呂氏滔滔不絕，將眾人的注意力，從朱高爔身上轉移到皇太孫朱允炆身上的時候，李淑妃坐在高位，隱晦地翻了個白眼。

這呂氏，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自太子薨了，她便整日擺出皇太后的派頭來，好似這皇位將來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整日里，每次扯個三五句話，呂氏又能將話頭拉回到皇太孫身上，哪一回不是從頭夸到腳，就算是太子在世的時候，似乎也沒有朱允炆那么完美無暇。

想到這里的時候，李淑妃的目光莫名和下方的朱玉英相碰，旋即，兩人又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朱楨本身是個直爽的脾氣，但卻并不代表，他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

什么朱高爔言語不凡，是父母言傳身教，這不明擺著的意思，就是朱高爔能說出這些話，都是因為朱棣和王妃在背后教導嗎？

本來是好端端的一派孩童言語，結果在呂氏說來，居然成了居心叵測的詭譎言論。

反倒是更加襯得她口中的太孫，光風霽月，人中龍鳳了。

朱楨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要說話，但是還不待他開口，那邊遠遠的，就來了哥仨的身影。

領頭的，正是胖墩墩的朱高熾，他行動遲緩，緊趕慢趕的，這才達到了平常人走路的速度，只是還是忍不住喘著粗氣，看起來殊為不易。

在他的身后，朱高煦和朱高燧已經將剛剛那些對話，都收入耳中，臉色平靜間，隱約帶著些許寒意，只是因為時機和場合不對，還來不及爆發出來。

朱高熾在眾人面前站定，先是對著眾人依次行禮，緊接著，他那憨厚的臉上，就浮現出一抹無害的笑容：

“太孫之所以是太孫，自然有他的好處，只是可惜……有一句話您還是說錯了。”

呂氏皺眉，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但是出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想法，她還是出言了：

“什么？”

“黃大人，今日惹得皇爺爺怫然大怒，您難道不知道嗎？”

呂氏瞳孔驟縮，有些失態地開口：“怎么可能？”

朱高熾臉上的笑容愈發可親：“怎么不可能呢？”

呂氏前半句話，還在那說著黃子澄是良師益友，應該謙恭對待，但是下一秒，從朱高熾的口中，就是黃子澄惹怒了老爺子。

老爺子那是什么存在？

一只碗，全靠砍，打下大明江山，廟號太祖皇帝的存在，這樣強勢的開國帝皇，那可真算得上是乾坤獨斷了。

黃子澄有如此大的清貴名聲，看似唬人，事實上，一身榮辱興衰，只在老爺子的一念之間。

如今，黃子澄惹得老爺子不悅，只這么短短一句話，就成功讓呂氏亂了陣仗，一時之間，竟然都來不及反應過來。

朱高熾的臉上，依舊是微笑而憨厚的模樣，仿佛剛剛說出的話，不過是無意間透露出的而已。

朱楨看著這一幕，咧了咧唇角，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旁邊的老五朱橚。

朱橚被他這一下撞得，整片肩膀都有些發麻，他忍不住瞪了這蠻牛一眼：

“干嘛？”

朱楨嘿嘿笑了一聲，“我發現，咱們這次回金陵的時間選的挺好。這不，有那么多熱鬧看！”

朱橚都懶得說他了。

朱楨這純粹就是不要臉加看熱鬧不嫌事大。

都當叔叔的人了。

還想著看侄子之間的笑話呢？

有這功夫，還不如多讀幾本醫術。

朱高熾見呂氏面色突變，也不再窮追猛打，而是轉而看向朱玉英，露出一個笑容來：

“大姐，好久不見。”

朱玉英抿嘴一笑：“大弟倒是比以前更穩重了。穩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