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低著腦袋陰沉地笑了起來。

“是啊，陰陽九轉還魂丹！你們瞧瞧那城主老頭一臉衰樣，多半先天陽壽已盡，正靠著丹藥續命呢。笑面枯易取，可想要弄到生魂就沒那么容易了。”

“的確，我覺得他不是竊取了哪位修士的生魂，就是以量堆積，說不定張家村那些失蹤的老鱉就和他脫不了干系。”

林嘯也在一旁搭腔，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儼然已經將案情推理了個七七八八。

可許晚成卻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既然笑面枯的氣味容易分辨，那李青崖先前調查時就一絲端倪也未察覺？

許晚成還記得對方僅憑著墻上的劍痕就反推出他的步伐與招式，更是由此猜出他將包裹藏匿在石獅口中。

這家伙心思縝密，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主。

三人跟著來到了位于城北的霍家宅邸，到了這塊地方，總算是在街道上見到了個把人影。

挑著扁擔匆匆收攤的小販，店伙計爬上高桿，在狂風中摘下酒旗。

幾顆黃豆大小的雨在石板路上摔個粉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塵土的干澀味。

“這天也陰沉了下來，我估摸著雨勢應該不會太小，幾位道家在查看完尸體后不妨在此先安頓一晚。”霍家內宅中，管家領著三人來到了冰窖口，伸出手接了點雨水，在指尖搓開。

許晚成擔心姜璃安危本想拒絕，胡言卻搶先一步應了下來，還用手指戳了戳林嘯的脊背，示意他們趕緊往冰窖中走。

“你們沒感覺到嗎，這老宅子外飄著一層似有若無的怨氣，這可不是打幾個生樁就聚積的氣息啊，我敢保證，這宅子里一定有古怪，你們就不想著一探究竟？”

順著階梯走入地窖后，胡言急不可耐地說出了自己的發現。

他的瞳孔在放大，雙手因為興奮而略微顫抖，仿佛在陰暗處靜候的不是什么老宅的秘密，而是一大箱閃閃發光的金銀珠寶。

“我不關心什么秘密，但要是有強大的邪修或是妖異，我還是愿意一試的。”

許晚成卻對胡言的能力更感興趣。

“你這是什么鼻子眼睛，為什么每次你總能發現點什么不同尋常的事？”

“那是自然，胡族天賦便是感知，而我更是其中翹楚。”

明明是應該自豪的事，胡言的眼中卻閃過一抹失落，可很快他又狡黠笑了起來，繼而神秘兮兮地湊到許晚成耳邊。

“否則，你以為我為什么會應了你的邀請呢？”

話音未落，許晚成耳邊響起九竅銅心的震響。

鐺！

他本能地與胡言拉開了距離，才發現鐘聲并非由正面傳來——聲音在他的身后。

與此同時，利刃出鞘聲的爭鳴聲夾雜著凜冽的劍光山呼海嘯般撲面而來，強大的壓迫感令許晚成幾乎是不加思索翻滾躲避。

林嘯出手了，他為什么要在這個節骨眼動手。

危機迫近之時，許晚成發現自己根本想不起任何一句術法口訣，唯一能做的就是從包裹中摸出兩張符咒。

但預想中火并的場景并未出現。

冰窖的墻壁發出了開裂聲，窸窣響動后坍了一地的碎石。

“讓他跑了，這人的神行術速遠在我的劍法之上。”

林嘯遺憾著搖了搖頭，甩了個劍花，將短劍插入劍匣。一轉身卻發現胡言呆立原地，許晚成則已經躲到了角落中，兩只手各抓著一張符箓。

“你也察覺到墻后的殺意了嗎，果然很厲害，明明不是劍修卻能有這么強的感知力！”

聞言許晚成才反應過來，原來九竅銅心感知到的并非林嘯的敵意，而是來自于暗墻后的窺視者。

“你們很厲害……我果然選對了路！”

呆愣的胡言也反應了過來，激動地搓了搓手。

“只要跟著你們，哪怕這趟行程封不了榜，也必然能有所收獲啊，比如說等你們奄奄一息時收了你們的魂魄……”

林嘯聞言皺起了眉頭，可許晚成卻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

胡言心機深重，若是真有這樣的打算根本沒必要說出來，他更好奇的是對方究竟在自己身上感知到了什么，又為什么會應了他的邀請。

小插曲一晃而過，三人繼續在冰窖中摸索。

冰窖空間極大，大小房間更是如迷宮般錯落凌亂，哪怕是有著管家的提示，他們也足足費了一番功夫，才在一間擺滿了空酒壇的房間中找到了尸體。

尸體被隨意地扔在一張竹席上，身上蓋著的白布也早已浸上了水氣又凝結成冰，林嘯在揭布時沒有注意，竟將整張黏在布上的臉皮也一并揭下。

一張血糊糊的臉就這么暴露在火折子的光亮中。

死者身著劍門墨綠色道袍，或許是林嘯的某位師兄師弟，可少年卻沒有表現出任何驚惶，而是翻看了死者的雙手。

“觀山境，看著像是三代弟子，配劍應該被師父取走安葬了。”

“你們劍門連尸體都不收，只葬劍？”

“他沒有顯露原形，多半是被抽了魂魄，收個人軀的尸身又有什么意義呢？”林嘯將精氣注入尸體，感受著這位劍修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擺出的劍勢。

“身上沒有明顯外傷，甚至丹田筋脈也沒有受損，應該是被符師強摘了魂魄。”

自顧自說著，林嘯站起身抽出短劍，比劃了一招回劍撩式。

“這一招以出其不意之勢正刺敵人面門，假使擊中了對手，二人又修為相近，他也許已經重傷甚至擊殺了對手。”

“我覺得也可能是挑落或擊碎了敵人的面具？”

許晚成忽然開口。

他想起了李青崖說過的一些細節，其中就有說到這具尸體在被發現時表情僵硬而驚恐，就像是勘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比如說襲擊者的真容。

“喲，你們兩人分析得頭頭是道的！可究竟是怎樣一張臉才能嚇得一名劍修瞠目結舌呢，四只眼睛兩個嘴巴？”胡言也來刷了一波存在感。

就像是劍修覺得符師都是背后暗算同袍的陰險小人，符師也同樣對劍修有著刻板印象。

在他們的眼中，劍修就是一群情感淡漠不畏生死的莽夫，甭管是差了多少個修為等階，劍修總會如飛蛾撲火般拔劍迎敵。

這樣的家伙也會心生恐懼？

甭管別人信不信，反正胡言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