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賀歲(小說)
李江斌
大年初一,雖然沒有了前幾年噼噼啪啪的鞭炮聲,但是人們戰勝新冠疫情的喜悅,是從前的任何歡樂都是無法比擬的。
丁一今年排的是初六值班,昨天晚上看完春晚以后,4個家在外地的小警察,自備酒菜來到他家小聚,好晚才走。
因此,丁一想睡個懶覺。朦朧之中,他被手機鈴聲驚醒:樺林南村村民陳寶林家發生一起惡性綁架案,現陳寶林的8歲兒子在綁匪手中,生死未卜……
警情就是命令,丁一立馬全副武裝,驅車市郊樺林南村村民陳寶林的家。
時間是1月22日9時15分,聞訊的村民數以百計,將陳寶林整個大院子,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
警方已經聚集在陳寶林家的前院。
市公安局副局長兼城區公安局局長鄭康和城區局紀副局長、刑警隊程大隊長,將房主陳寶林叫到大院一角。
鄭局長說:“請你把事情給我們講清楚,相信我們有能力解救你的兒子…。”盡管鄭局長說得非常明白,但陳寶林由于過分緊張,仍然說得結結巴巴:“兒子…我的,被綁架了…是小夏…刀架在我兒子的脖子上,他叫我給他50萬塊錢……”陳寶林說著雙腿跪地:“求你們快到我兒子房子把他救出來吧……”
陳寶林家的住房有3間,東間為主臥,中間是客廳,西間被一堵東西墻隔為南北兩間,北間堆放雜物,南間是陳寶林8歲兒子陳超的住房,房內西北角和東南角對放著兩張東西擺向的單人床,西南角放著一個大立柜,南墻上有一個雙開窗,正下方擺放著一張書桌,上面有陳超的學習用具。房門開在客廳的西墻上,門寬只有80厘米,門中間擺放著一個床頭柜,上面摞著兩床被子。
這就是犯罪嫌疑人夏中強故意設置的障礙。
此刻,夏中強左臂夾著陳超的脖子,右手握著一把鋒利的殺豬刀,刀刃就壓在陳超的脖子上,感覺只要輕輕一壓,鮮血就能流出來。
無辜、無助、可憐的陳超雙手被反捆著,被夏中強推擋在前面瑟瑟發抖,夏中強則坐在西北角單人床的西頭。
他見來了這么多警察,眼露兇光、歇斯底里地對外面的警察狂吼道:“你們想幫他(指陳寶林)的忙嗎?那就快快拿50萬塊錢來,另外再給我準備20公斤汽油,限你們12點鐘送來,否則,我就一刀殺了他(指陳超)。”
此時時針已經指向10時整,而且秒鐘不以警方的意志為轉移,仍在“滴答滴答”地往前走著,甚至感覺比以前更快了,隨著分針的移動,鄭局長的大腦也在飛速轉動著:第一,一定先穩住夏中強,由紀副局長向夏中強開展政治攻勢,盡量拖延時間;第二,撤出一部分警力,以緩解夏中強的抵觸情緒,以確保全陳超的安全;第三,盡快向上級報告,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采取武裝行動,解救人質。
得到報告后趕來現場的市公安局主管刑偵的鄒副局長和刑警支隊宮支隊長,對鄭局長的計劃表示肯定。于是,工作分三路同時進行。
紀副局長平時和聲細語說話的習慣,在這里派上了用場,加上他經過深思熟慮的問話,終于打破了長時間的沉默:“小伙子,別沖動,我猜想你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才走這條路的吧?如果相信我,把你的原因講出來,是苦我幫你訴,是冤我幫你申,是困難我可以幫你解決,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但是,你要不聽勸,繼續下去就是犯罪你懂嗎?”紀副局長死盯著夏中強,看到了他眼神的一絲變化,于是關切地問道:“我喊你小夏,你肯定沒有我兒子大,我兒子今年22歲,剛剛大學畢業,跟你一樣過年都沒有回家,在內地一家私企打工,就是想減輕一點家里的負擔,你是不是這樣想的,但是這兩年你在陳寶林家干了不少的活,可給你的錢卻不多,或者是根本就沒有給過你錢是吧?要不就是他家有什么對不起你的地方?”……
原來一臉殺氣的夏中強聽了紀副局長的話以后,面部肌肉明顯有些松弛了,一直緊咬著的牙根也放松了。但是,說出的話仍然充滿敵意:“你們少來這一套,我不相信你們,我只要錢。”
“錢,我們已經準備去了,但是這么多現金肯定需要一定的時間,因為銀行休息了,只能在取款機上取,一部機子在一張卡上,最多只能取2萬元,所以陳寶林還要找朋友去借多張卡,所以需要時間;汽油的事也有一定難度,油庫不允許這么多散裝汽油拿出油庫,我們需要跟油庫協商,只是你現在要冷靜。”紀副局長故意示意程大隊長打電話,程隊長把手機放在免提狀態:“喂,小郝,錢準備得怎么樣了?”“我們有三組,在分頭找取款機,現在已經取上12萬了,汽油人家只同意用可以封閉的鐵壺,一次只能裝10公斤。12點前,取出50萬現款實在有難度。”程隊長掛掉電話對夏中強說:“你都聽到了,我們是講信用的,也希望你能作出讓步,把刀先放下。”“刀放下可以,那么你們拿支‘五四’手槍給我,里面裝兩發子彈,快點,錢我可以再延遲一小時,但槍必須12點鐘給我。”
夏中強可能是影視劇看多了,又提出了無理要求。
他指著陳寶林家墻上的石英鐘,讓門口的警察看,此時是11點15分。
45分鐘時間,突然的要求,使得經驗豐富的公安局領導們也感到措手不及。
宮支隊長是四川人,他上前用地道的四川鄉音跟夏中強交談,以期達到拖延一點時間:“小夏,年輕輕的,沒有必要非走這條路,現在你行為的后果不嚴重,政府可以寬大處理。退一步說,你拿上錢了又能怎么樣呢?”“我不想活了,我活著得不到錢,死了要花個夠,你們把錢拿來,我澆上汽油,看著把錢燒光了,我再開槍自殺,省得你們打死我。”“你才20歲啊,你家中父母還等著你去孝敬吶。”宮支隊長像拉家常一樣。或許是聽到了地道的鄉音;或許勾起了他對親人的思念;亦或許說中了他的痛處,他終于吐出了心中的怨恨:“我是個孝子,出來干活就是想掙點錢,回去孝敬老人。誰知兩年來,陳寶林不把我當人看,隨意克扣我的工錢,連他老婆都看不過去,偷偷給我點吃的,他就懷疑他老婆跟我關系不正當,打了我兩次,把我的左耳打壞了,我是忍無可忍,才出此策,就是要讓他破產……”夏中強滔滔不絕,義憤填膺,兩眼淚汪汪,滿臉漲得通紅。
他用余光掃了一眼石英鐘,突然收住話,改變了語氣大叫道:“12點就差幾分了,槍再不拿來,我就真的動手了。”
警察們已經沒有使用“五四”式手槍的了,紀副局長跟夏中強說,你要的“五四”手槍,已經淘汰了,現在我們用的是“六四”、“七七”,換一換行不行?夏中強想了一下說:“只要能打死人就行。”
幾個領導趕快碰頭商量,決定把槍械小專家兼神槍手丁一叫過來,看他有沒有什么辦法。
丁一是刑警大隊的一名偵查員,來到局領導跟前一點也不拘謹,他似乎胸有成竹,讓人找來一把老虎鉗子,拔掉子彈頭,倒出火藥,再按上彈頭,擊發一下試了試,只有底火聲,子彈出不去,成功!
一把裝有兩發無火藥子彈的“六四”式手槍,拿在了紀副局長手里:“小夏,我們說話算數,現在把槍給你,但希望你也講信用,把刀扔過來。”說罷將要把槍扔給夏中強,誰知夏中強卻說:“你先對著天空打上一槍我看看,別忽悠我,給我一把打不響的槍,或者是沒有子彈的槍。”
丁一早已神料,對紀副局長說:“局長,請把槍給我,我給小夏按規范要求,做個示范動作給他看。”
丁一接過槍,迅速插回槍套,然后再快速拔出槍,上膛,對空擊發,“啪”地一聲,槍管冒出了火舌,樹上的鳥展翅驚飛,然后把槍迅速插入槍套,看得夏中強目瞪口呆。
“這樣可以嗎?”丁一問。
夏中強只好說:“可以,把槍扔過來吧。”
丁一搞的這套小把戲,夏中強怎么能識破,他從另一個槍套里拿出來處理過的槍后,遞給了紀副局長。
紀副局長有意將槍扔在靠近門口的地方,想如果夏中強放開陳超,過來取槍的話,乘機上去制服他。但是,夏中強是用刀頂在陳超的脖子上往門前走,然后用腳把槍勾住,再彎腰把槍撿起來往床上一扔說:“槍我不會用,刀我不給。”
紀副局長趁勢推翻了擋在門口的床頭柜和被子,裝著非常生氣地說:“沒想到你這么不講信用,也別怪我不仗義。”邊說邊沖進房子,一屁股坐在了東南角的單人床上。這樣他們之間的距離縮到了不足3米,而且門口的視線也好了,夏中強和陳超的身體完全暴露了出來。
鄭、周、宮、程四人又聚到了一起。
周:“我已經請示了在必要時采取武裝行動,制止犯罪,但是,前提是必須保證人質的安全。”
鄭:“射擊手就定丁一好了,射擊時機由他自己選擇,射擊部位頸部以上,因為陳超的頭部已經到達夏中強的鎖骨處。”
程:“現在夏中強的注意力有兩處,一處是紀副局長,一處就是門口,讓紀副局長把夏中強的注意力吸引過去,這邊擇機采取行動。一旦開槍后,措施要跟得上,一組制服罪犯,一組搶救人質。”
實施方案在悄悄進行中……
夏中強的眼睛緊緊盯著近在咫尺、威脅最大的紀副局長,不時還用余光看一下在門口晃動的丁一,遞給紀副局長槍后,他就沒有離開過。現在他得到指令,擇機射擊。
這樣持續了有10來分鐘,夏中強對丁一的晃動已經沒有太多感覺了。突然他提出要喝水,警方立刻又在水上做起了文章:快速從村衛生所拿來50片安眠藥放入暖水瓶,然后當著夏中強的面,倒了一杯開水,放到距夏中強兩米遠的地面上,他刀頂著陳超的脖子,挪動到水杯前,用右手把杯子端起來。原想這是個極好的解救辦法,哪想他把放到嘴邊的杯子又放了下來,突然逼著陳超喝。大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萬一陳超喝下去,馬上就會暴露出警方的意圖,無疑會增加夏中強對警察的仇視,一旦失去信任,夏中強很可能會走極端,后果不堪設想。不幸中的萬幸,也許是天意,陳超只沾了個唇邊,便緊閉著嘴,硬是不喝。
時間已是午時12時25分,墻上的石英鐘秒鐘的“滴答”聲顯得格外響。射擊手丁一警官手握上了膛的“六四”式手槍,已經到門口晃了好幾趟了,但是機會都不是絕對成熟,他只好雙手后背,在門口踱步徘徊,伺機尋找下手的機會。
夏中強又一次狂叫:“時間馬上就到了,我要知道錢準備好了沒有,想讓這個孩子活命的話,就快點把錢送來。”
刻不容緩!
現在的關鍵是看丁一的。
兩位市局領導再一次把丁一叫到一邊:“擊中犯罪嫌疑人有幾成把握?”戴著一副近視眼鏡的丁一平時說話就紅臉,此刻臉更紅了。從外表看,丁一靦腆得像個姑娘似的,然而,他的射擊水平在全局一千七百多名警察中是絕對拔尖的,他還參加過多次大型的、有層次的手槍射擊比賽,都榜上有名。尤其有一次在看守所提審犯罪嫌疑人時,一個在押犯趁人不備逃跑了,等到崗樓上武警發現時,在押犯已經跑到開闊地100米以外,當即請示局領導同意,由丁一用武警的長槍射擊,前提是只能打傷。丁一成竹在胸地說:“我只打他右腳后跟。”“啪”地一聲槍響,在押犯應聲倒地,經檢查在押犯的右后跟腱被打斷,直線距離151米。
面對兩位局領導,他邊擺弄著槍邊說:“按說難度不大,一是射擊距離近,二是陳超頭部以上夏中強暴露出來的至少有25公分。但是,如果不擊斃他,恐怕會有一點難度,不過,我會盡力的。”
行動開始了——紀副局長把夏中強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丁一雙手后背,第三次慢步度到門口。夏中強對他的出現沒有產生懷疑,因為這個戴眼鏡、穿一身牛仔服的人,已經慢慢悠悠地晃過好幾回了。因此,他只是偏了偏頭,就又注視著紀副局長了。
較量!
丁一瞬間抓住一個機遇,迅速側過身,右手舉槍—-下移—-瞄準—-扣扳機,從出槍到擊發,只有一點五秒,子彈可以正中夏中強的眉心,丁一看到夏中強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他不忍心這么殘忍,于是瞬間他將槍口向下壓了一點“啪——”,清脆的槍聲回蕩在樺林南村上空,只見夏中強雙眼園瞪,接著工作服領角被一股強大的沖擊波掀起,一注鮮血從頸部噴射出來。
槍響刀落,夏中強被強大的沖擊波摧開,倒向南側的大立柜;隨著槍聲,紀副局長沖過去,一把將受到驚嚇的陳超摟進懷里,抱了出來;隨著槍聲,丁一和兩名特警似三支脫了弦的箭,一起射向夏中強,六只手死死地將夏中強按在地上;隨著槍聲,現場50多名警察和數以百計圍觀群眾懸著的心落下了……
夏中強被等候在村邊的救護車及時拉去醫院,醫生說這一槍打得真絕,打穿頸部,但是沒有傷著骨頭和血管。夏中強三天后出了院就被送進了看守所。
8歲陳超135厘米高,而丁一的彈著點距陳超的頭頂僅8厘米,真是太玄乎,真是好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