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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春日宴3

沒有舞娘,沒有樂團,今天這宴會上,獻藝的無非達官貴人和勾搭達官貴人的俗子,說是意境欣賞,實則計謀頗多。

下座的參與者,只等著自家過繼的哪個姑娘、哥兒被上座的人瞧上。

情投意合最好,露水情緣不賴。

只要是在這權勢圈里留了芳名,自家的各路生意都會順利好多。

若是真真遇上正緣,還可好好撈比大的,擱誰誰不樂?

獻藝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上座的人卻都穩穩坐著,沒有一個有要人的打算。全偷瞄著那個坐在高位的紅衣小孩。

手上觥籌交錯,口中汝善他善,心中算珠飛迸。哪還留的眼睛往這舞池里瞧上一瞧?

再美的人,再好的舞,再脫俗的曲子,哪里有自己項上人頭重要?

于是下座的不明所以,尷尬的互推自家籌碼。蒼白無力的,試圖喚起上座掌權者本能的欲望,好給自己牟利;

上座的人心驚膽戰,或有膽大的,直接一錯不錯,盯著紅衣小孩看,被凌昆叫去夜獵,不帶一馬一卒,可知兇多吉少。

或有膽小的,第一道敬酒共慶時就直直失禁在位子上,臉面丟盡,自己個兒投湖去了。

余下的,都是棋盤上固定的棋子,至于究竟是黑是白。

自是依靠生死來分。

凌司塵在葉芫落座一盞茶后才裹著紗布匆匆到來,落座是還極氣憤地瞪了木白一眼,這才把心思放在宴上。

木白瞧見葉芫的疑惑,委屈巴巴地把裹滿黑褐藥膏的紗布自袖中扯出一截,再往自己臉上一指,任誰都能曉是凌司塵受傷不敷藥,反把木白怪罪。

這才在帳中耽擱了時辰,白白讓這宴席上背地動作不斷的人慌張這些時候,可不是白白丟去了半條魂?

葉芫淺淡一笑,眉眼忽就璨然,看得宴席上人無一不暗嘆其容貌只之驚艷。

葉芫本坐高臺,這四下一掃,各眼中何中意思自是看得分明。卻也不多理睬,只略略轉頭,向盤腿坐在側后方的陌梅微微抬手,示意其可離去一敘。

本身就受了傷,更何況還滿身是血的帶傷回帳,怎得不讓木白慌亂?

陌梅和木白得應允后,再不顧自家主子需要否。自己個兒跑到偏殿外的花園里嬉鬧去,就著年紀來看,實在不像是半大的少年。

凌司塵瞧著木白扯著陌梅衣袖,倆人一前一后,一個步履如風,一個踉蹌不止,頭也不回地從側門離開,心中煩躁更起。

“究竟誰是主子?”

凌司塵心里如是想到,一雙丹鳳眼卻不由自主地,隨著席上大眾的視線一起轉向一卷紅毯對岸的紅衣孩童。

恰巧,這視線就不期而遇的,交匯在席間紛雜煙火氣間。

像春天時,波瀾不驚的河流忽地解凍,嘩啦啦就一片冰凌。冰凌在煙火氣息處稍稍止息,又因人間溫暖而化凍,在河流中互相碰撞。

奏樂一曲春,奇賞一番人間。

堅冰都能倚春息而化冰凌,更況這艷春的人和一顆凡人心?

凌司塵匆匆移開視線。

只覺心尖顫動不停,連帶著呼吸都不穩,一抹抹緋紅也悄然漫上臉頰,熱得慌。

“這紗布未免纏的太多,怎就給人將心捂化了去?”

太熱,太熱。

凌司塵止不住扯松紗布的手,眼睛也似有外在絲線牽引,只尋那抹歌舞喧囂中過分鮮艷的紅。

哪知就雙雙移了眸,在一曲紅塵里隔著舞女的紗衣花袖對上視線。

怎個驚喜?

葉芫本也只覺木白走的太過隨意,想著這位的主子表情定然豐富。哪知這就撞上了視線,自己深習禮儀,自是知曉此舉冒失。

誰知自己還未羞愧,對方倒先低了頭。

這酒似乎是太烈,一杯就放倒了這胡亂跳脫的四殿下。

葉芫想著凌司塵過往跳脫行徑,又瞧瞧那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的人。

嘴角不免微微上揚,漆黑的眸中不免多了些蕩漾的光彩,燦耀斑斕著,倒映著席上跳躍的光,迷了癡嗔人的眼。

桃花眸,微啟春光瀲滟。

朱丹唇,玉貝隱,字句珠璣。

坐錯位置的人,笑盈盈說出祝酒詞后,不知情的端舉酒盞。

燈燭燦耀,芬香四溢,只見那玉人朱唇一抿,酒液晶瑩滑入,隨著酒液流入的,還有著貪癡著的欲念,無窮無盡。

一飲而盡地,不止于谷物釀造的漿液;

抬眼所見的,豈止故封在這皮囊之表?

杯酒進,續盞來,祝酒詞順先前意,真酒假酒何所辨。

只一個紅衣美,杯杯醉,不堪計謀施;

只一個龍袍縛,幀幀明,難解小孩意。

酒本是特意選調好的,交由凌昆派人送入后廚每人專門的備餐處。大抵凌叔叔枕邊風不打抵用,這些小仆役就被慕容麗清一一收買,偷摸運送情報了。

怎就偏偏漏了這一點?

葉芫在酒杯來來往往的影子里模糊了眼,眸中波光流轉。

似溪流,似溫酒,似柔波,在名為春的宴席里,向春而去,就好像一朵紅燦燦的山茶花,非得要落下了,勝利或慘敗了,才會在終局里隆重謝幕。

跌跌撞撞,葉芫著紅衣走過舞池,走過帳簾,走過最后一點火光,入了寂靜的、危機四伏的、月色流淌交織成霧的夜色里,再不見半點蹤跡。

凌昆瞧著計劃跑偏,心中焦急,面上八風不動。只輕轉了轉右手中指的墨玉扳指,熒熒幽光閃現,身邊那個公公就被一暗衛極快地從帳中帶走,酒醉的眾人或清醒或迷離,只單單覺得自己脖子一涼,背后冰倚,手中酒杯莫名的沉重。

仔細看那舞娘的紅裙,怎得就沒了色彩?

是月色溪流里飄零的紅,是暗處殺手無聲息的擊刺,還是那龍椅上的人手中被血浸透的扳指?

這宴席,終是讓知情者再舉不起杯,讓攀權勢者再不敢言。

營帳外,葉芫走在月色的河里,紅衣倒顯得凄涼起來,像個失去所有的、從墓地里掘土出現的未亡人,倉皇地、怯懦地想要逃離那荒誕的熱鬧。

凌司塵放心不下,匆匆告辭,也退出了這離了葉芫就索然無味的佳肴與歌舞。

行在月色下,那人的背影如此寂寥,是如何的歲月,釀造的這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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