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父親的親侍忽然造訪。

親侍（行禮）：小姐，將軍讓我告知您，今年的觀游園內舉辦了總角宴，京城內，所有與您年紀相仿的世家公子小姐都會去。

你點點頭：好，等我梳洗片刻。

你按著親侍所說，帶著仆人來到了觀游園外，這座專為長安世家貴族們舉辦宴會的觀園果然美輪美奐，只見那白墻青瓦上攀爬著常青的藤蘿，門口的烏木門虛掩著，完全擋不住里面的歡聲笑語。你向門口的門仆遞上了名帖，門仆讀過后，畢恭畢敬地引著你向里面走去。

觀游園門仆：其他的小姐和公子已經來得差不多了，楊小姐可以隨便在西園逛逛，若有什么需要，盡管喊我們。

你：今日只開了西園？

觀游園門仆：回小姐，今日東園也有宴會，是太學那邊的，只是適合您的總角宴在西園而已。

你：好，知道了。

你應下，門仆將你送到西園的園門后，便極有分寸的離開了。只見這西園之內，正中央是一座立于水上的涼亭，足可容下數十人，亭懸飛鈴，隨風叮當。涼亭四處，廊腰縵回，五步一折，十步一景，各自私語竊竊與笑聲陣陣從四處傳來，你沿著廊橋，向西園內的池畔處走去，水流潺潺聲越來越近，你卻在最后一個轉角，與另一位同齡的公子打了個照面。

那人一愣后，便立即笑了起來：這位小姐好，你也是來參加總角宴的嗎？我是韓府的公子韓靈溪。

你微微致禮：韓公子好，我名楊志丹，乃楊府之女。

韓靈溪上下打量了你一眼后，忽然湊到了你的面前，悄聲言道：楊家小姐，你是要去池畔嗎？還是別去了！

你：怎么了？

韓靈溪：你瞧！

韓靈溪側過了身，讓你能一眼瞧見池畔的情景，只見一位與你們年紀相仿的世家公子正站在池畔，不過比起面前眉眼含笑的韓靈溪，那位公子顯然神情冷漠多了。你們離他并不遠，方才的交談他也全能聽見，但他卻完全沒有要來問你們打招呼的意思。

韓靈溪悄聲：瞧見了嗎？那位渾身上下都透著“閑人勿進”四字的公子，是聞府的公子聞以半，從來還沒有人能在他身邊呆過一炷香呢。

你：無事，我只是想去池畔看看而已。

你婉拒了韓靈溪的好意，依然走向了池畔，在你走近后，那池邊的人也動了動身，似乎就要離開。

你（喊住）：聞公子？這就走了？

聞以半停下腳步，回首向你看來：你不是聽見了嗎？我并不是適合交友的人。

你淡淡一笑：那你不也看見了嗎？我還是過來了。況且.....如果你真的不想和我對上話，為什么不趁剛剛我被攔住的時候，就離開呢？

聞以半：你....你....

聞以半被你揭穿了小心思，剎時間臉都紅了起來，咬著唇站在原地，竟是一句話也不會說了。

你輕輕一笑致禮道：我叫楊志丹，不知公子呢？

聞以半：你剛剛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你：那是別人告訴我的，若是要做朋友，當然要你親自和我說。

聞以半：....我...聞以半，我是聞府的聞以半。

聞以半重新坐回了池畔，顯然，他雖不善言辭，卻已經不再抗拒和你親近了。隨著徐徐漸進的攀談，你們關系不知不覺地親近了許多，就在你們興頭正足時，觀游園的仆人也尋到了你們。

觀游園仆人（躬身）：小貴客們，亭里的菜肴都上齊了，還請二位移步涼亭吧。

聞以半面色為難的站在原地.....

你溫爾一笑：走吧，我想去呢。

你站起身來，對聞以半伸出了手，他遲疑了一瞬后，仍是將手放到了你的手心。

聞以半：好，那我陪你去。

你們二人轉步來到涼亭之中，只見之前還清清冷冷的涼亭已經坐滿了人，好幾位與你們同齡的公子小姐正圍坐在一起，笑著鬧著，好不歡快。你與聞以半相視一笑，也落座其中，加入了這場總角歡宴，以茶代酒，雀杯頻傳，不知愁為何物，只聞笑聲不斷。嬉笑打鬧，撞翻杯盞，茶香潑入袖中，依偎來去，釵環鬢下垂委，滿座之上，皆是垂鬂尚青，豆蔻尚小，又何必拘泥于陳規！

總角宴上的，終究是一群半大的孩子，胡鬧了半日，大多也都累趴了，觀游園的仆人見狀，便為你們依次聯系來了家中的仆人，宴會將要散場，隨著今日交到的朋友歸家，還在等著宋林來接的你不免無聊了起來，左右也是無聊，你干脆起身來，向著園外走去。避開眾人，沿著九折曲徑一路走下去，你忽然聽見前方傳來了一陣少年人的笑鬧聲。

太學學子甲：我中了！我中了！有初十籌，給我記上！

太學學子乙：哎！我沒中！就差一點點！

太學學子丙：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換謝世子來！

太學學子乙：不行了，真要輸了，謝世子人呢？再不回來，他剛剛贏的我們可都要賠回去了！

你悄悄探頭看了一眼，只見七八位少年男女分作兩批，正在投壺比試。這邊如此熱鬧，你并無打擾之意，悄悄地繞過了他們，隨便挑了一條僻靜小路，繼續向下走去。

這一走，就到了觀游園最大的湖畔，在湖畔兩側夾岸，皆是抽條的新柳，眼看前路有柳枝相阻，你便伸手，撩起一簾柳簾，剎那間，一縷脈脈微風從你的袖中吹過，引你看向了前方。

湖亭之中，熟悉的少年正坐臥于春日下的亭邊，遠眺著天邊山影，他的姿態自在又輕快，那墨裳下的一條長腿曲在欄上，另一條則率性地垂著，欲沾水而不沾，風中的柳絮不斷地飛落進他影中，代替他，在湖面上點出一片片的漣漪。這攪亂了湖面的風匆匆而過，便又止息，你還來不及做什么，謝回的眼眸便已經尋著風起之處，看向了你。

謝回優哉游哉地說道：喲，小孩....楊志..丹？巧啊。

你（呆呆的）：是巧。

謝回：你怎么來這了？

他才問完，又立即了然地點了點頭：哦，對，今年京中有辦總角宴，你是該來。不過，你這是偷跑出來了？

你反駁到：我可沒有，我們那邊的宴會已經結束了，倒是你，你的那些太學同窗們都還在玩呢。

聽了你這句話，謝回不由得輕輕地笑了笑：你年紀不大，卻還挺機靈的，居然知道那是我同窗。

你：.....所以你還不回去嗎？

謝回：不著急，我給他們贏了不少籌碼，等輸光了他們自然會來找我。

（話鋒一轉————）：倒是你——！

你嗯？了一聲看著他，謝回眼中似乎總是帶著笑的，此刻他也是這樣含笑看著你，對你招了招手。

謝回：參加個宴會，頭發都鬧亂了，像樹上小鳥的窩，過來，我給你挽順。

你聞言，立即抬手去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又背過身去，從袖中翻出隨身的小鏡來看了看，這才發現你的頭發比起剛來之時，確實是亂了許多。

（收鏡回身）：你.....你會嗎？

謝回長眉一揚，自信笑道：我不是說過了嗎，這世上還沒有我不會的，過來！

你老實走了上去，謝回行事向來利落，你才走到他身前，他就已經將你提抱到了腿上，眨眼間，你的發釵被盡數卸下，謝回將它們小心地放入你的懷中后，便以指代梳，將你的發絲耐心順直，少年溫熱的指腹摩擦過發梢，捻起一陣陣讓你渾身松軟的舒適，你本想舒適地往后靠，卻猛然想起，自己身后的并不是什么熟人，便立即繃直了后背。這小舉動自然躲不過身后人的視線，于是你的頭頂又傳來了一聲隱忍的笑。

謝回：咳。

你：......還沒好嗎？

謝回一掌攏起你的頭發：好了，釵子給我。

你依言將發釵向后遞去，耐心等了起來，卻不曾想，身后的少年把釵子簪了又拆，拆了又簪，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你狐疑問道：你，真的會嗎？

謝回肯定的回答：嗯！那當然是會的。

說罷，謝回將你的發釵又是一簪，便自信滿滿地松了手。

謝回：好了，很漂亮。

你古怪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傾身探出亭中，要借著湖水瞧瞧自己的倒影，謝回見狀，忙不迭地攬著你的肩，把你拉了回來。

謝回：誒——你小心，別掉下去了。

你：不會的，我就看看。

你探身要再去看，謝回卻又一次把你摟了回來。

謝回一本正經的看著你：不用看，太危險了，回去再看吧。

你盯了謝回這副自信從容的神情一會，忽然當著他的面，掏出了袖中的鏡子。

謝回瞬時往后一仰身：哎——你怎么還隨身帶鏡的！

只見鏡中，你的發亂的與方才如出一轍，發釵垂委，欲墜未墜。

你默默地收起鏡子，再次看向了謝回，重復道：這世上還沒有你不會的？

謝回咳了一聲，目光左右游離了一瞬，隨后他便再次揚起了笑：這我家中又沒有弟妹，我也從未沒和你這年紀的小孩來往過，不熟練難免嘛！下次，下次一定就會了。

你還來不及再控訴他兩句，湖畔就傳來了陣陣的呼聲。

觀游園仆人：楊小姐！楊小姐！

謝回：她在這。

觀游園仆人：哎喲，謝世子好，楊小姐好，這楊家仆人來接楊小姐了，就在門口呢。

謝回：好。

他笑了笑，將你抱回了地面：行了，小孩，回去吧，要還想算賬，就等以后吧。

大寧民風開放，卻也正因如此，都城長安中，才施行起了禁淫之政。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在各色倡館取締后，城中興起了一座樂樓，樓中男女，皆為國色天香，才藝雙全之輩，琴棋舞樂，詩詞歌賦無一不精，更絕妙的是，樓中雖不行皮肉生意，卻支持樓內美人與心悅的客人共處一室.....

如此一來，哪怕這些男女曲綃昂貴，各位王公貴族也樂此不疲，為之一一擲千金，更有風流墨客為美人們專門吟詩作賦，歌頌雅名，只為博得美人一笑，得其入室憑證。就這樣，這間樂樓成為了長安城內，最大的銷金窟。不過，這間號稱貧富皆可入的樂樓，卻把你攔在了門外。

樂樓管事：哎喲，這位小姑娘，我們這真不招待年紀這么小的客人，您就快回去吧。

你：我是來找牡丹玩的，她說她就住在這。

樂樓管事一愣，連忙招來旁邊的以為樂娘問詢一番后，才松了口氣，她低聲對那樂娘說到：行吧，那你就讓牡丹把這位小姑娘看好了，別讓她亂跑，不然啊，我就是長了一百張嘴，也跟官府說不清！

她轉頭對你賠笑：小姑娘您里面請！

順著樂樓管事的指引，你踏上了樂樓的樓梯，走向了一間典雅的房間，還未踏入房中，你便聽見了一陣熟悉的琵琶聲，泠泠如玉碎，嘈嘈錯雜彈，與你那日除夕所聽的如出一轍。你推門而入，琵琶曲隨之收歇，熟悉的少女驚喜地望向了你，把琵琶都丟去了一旁。

牡丹驚喜至極：丹兒，你真的來了？

你：嗯，不是說好了嗎，我還要來聽你的琵琶呢。

牡丹眉眼含笑的看著你：丹兒你真好，快來坐，快和我講講你這段日子來都做了什么。

你為牡丹講了講你在外的所見所聞，從學堂內的繁瑣課業，講到了烏衣巷的落日余暉。牡丹默默地聽著，眼中浮現出了羨慕的神情：原來是這樣啊！

你：在羨慕我能到處玩嗎？

牡丹聞言，卻笑著搖了搖頭：我只是在羨慕你身邊的人，能和你一直在一起而已，如果我也能一直陪著你，而不是只能待在這樓里等你來找我就好了。

你笑著指了指她的琵琶：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常來找你玩，跟你學琵琶。

聽到你想學琵琶時，牡丹的眼睛頓時都亮了不少：真的？你真愿意來找我學，反悔也來不及了，來，坐我身邊來，我教你琵琶語。

輕攏慢捻語如鶯，唇齒并含三分情，細頭擊碎不足惜，只為與卿琴瑟鳴。

夜幕漸深，牡丹的房門口，傳來了兩聲輕輕的叩門聲。

宋林焦急的呼喊著：小姐，小姐，該走了，讓家主知道你這么晚還在樂樓不回去，該生氣的。

你：好，我知道了。

牡丹：要走了嗎，那我在這里等你下次來找我，一定要來找我！

你起身與牡丹告別，與宋林一起離開了樂樓。而就在你走出樂樓的那一刻，晚風吹動樓上重簾，一股幽香隨著風，逐上了你的衣擺，你心有所感地抬頭望去，只見牡丹正倚在高樓欄邊，十分不舍地望著你，她對你輕輕一笑，你也對她擺了擺手，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