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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黃山道書(2)

明萬歷年間,我出生在太平縣一個普通家庭。爹姓楚,是一個教書先生,娘姓孫。爹和娘有七個兒女,我是最小的那個。爹給我取名為無極,姓隨爹的姓。爹說天地?zé)o極也,無極之外復(fù)無極,世間存在許多未知的事物,希望我做人能夠謙虛,永遠(yuǎn)不要自滿。

爹一個人教書,要養(yǎng)活我們七個,很不容易。娘在家照顧我們,沒事時就紡紗織布,鋤草種地。盡管生活很拮據(jù),但并不影響我的快樂。夏天的時候,我們出去乘涼,我就仰躺著看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星真多呀,撒滿了整片天空。如果你看的仔細(xì),就能發(fā)現(xiàn)有的星星在慢慢的移動,有的星星本來還在那里,一會兒又不見了。聽人說見到流星時許下愿望,愿望就會成真。于是我天天晚上盯著天空看,想要看到傳說中的流星。一天夜里,我照例仰頭看天空。今晚沒有星星,仔細(xì)看的話你能看到幾片黑云,在黑夜里黑云隱藏得很好。突然,我看到一個像小滿月形狀顏色的東西從兩片黑云之間快速穿過,這不會是流星吧?但流星應(yīng)該是跑得很快的星星呀,這也不像啊。愣了一下,我想起還沒有許愿呢,于是趕緊雙手合十,許下了自己的愿望。這東西跑得太快了,也不知道許下愿望來不來得及。

一日我在村中玩,聽到村里的人說齊云山來了一位和尚,在宣揚佛法。我也想去看看,便叫了三哥陪我一起去。到了那里,和尚身邊已經(jīng)圍了很多人。三哥找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我爬上一塊大石頭,蹲在上面聽。見人來的差不多了,和尚便開始講話了。他說自己叫做普門,來到這里是因為一個夢。之后他便講起自己的夢來:我反反復(fù)復(fù)做著同一個夢,在夢里,文殊菩薩指引我來到一座云海飄渺的大山,五彩祥云漂浮其間,奇松怪石躍然其上。這樣美妙的修行之地,讓我心馳神往。講完夢境之后,普門接著說:“我認(rèn)為這是文殊菩薩給我的指示。于是,我開始南下,遍訪名山,為的就是尋找夢中的祥云圣境,光大佛法。八年之后,我來到了這里。在這齊云山的北面,我看到了一片奇異的山峰,我的目光頓時被吸引住了。我一步步地朝那個方向走去,最后驚奇地發(fā)現(xiàn),它和我的夢境竟如此相像。但見云海波濤起伏,佛光時隱時現(xiàn),山峰出神入化,風(fēng)景似曾相識。原始自然的生態(tài),山水松石超凡脫俗。松風(fēng)水吟的天籟之音,細(xì)細(xì)聽來,猶如佛音神啟,這不正是我夢中的佛境圣地嗎?于是我就停下了尋夢的腳步,留在了這里。”講完之后,他說:“我留在這里已經(jīng)兩年多了,之所以在這里不斷地講演佛法,是因為還有一個愿望——開山。開山?下面的人議論紛紛。要知道開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很多的人,很多的錢,還要確定好路線。普門示意大家安靜,他說自己在兩年的時間里不斷地訪問周邊的廟庵,聯(lián)絡(luò)當(dāng)?shù)氐氖考潱M(jìn)行勘察、規(guī)劃的前期準(zhǔn)備。然而最大的挑戰(zhàn)是如何籌措開發(fā)黃山所需的財物。山重水復(fù)之際,他遇到了一位關(guān)鍵人物。這位關(guān)鍵人物叫潘之恒,出生在徽商家庭,從小出入深山,生性喜好交游,在徽州本地極具人脈和聲望。普門缺少財物,潘之恒想要登臨山頂,與文人飲酒賦詩,于是兩人一拍即合。

由于潘之恒的介入和影響力,普門開山有了越來越多的支持者和贊助人。籌劃工作已經(jīng)做好,現(xiàn)在就缺些人手了。普門問聽講的眾人,你們誰愿意和我一起開山?那些佛教信徒非常踴躍。我哥哥雖然不是佛教信徒,但也想?yún)⒓印8绺缯f開山有飽飯吃,咱們回家和爹娘商量商量。我腿蹲的發(fā)麻,站了一會兒就和哥哥一塊回家了。中午吃飯時,三哥和爹娘說了這件事。爹說開山是件好事,山里沒有路確實不方便。娘說開山很危險,讓他們干活時注意點。見爹娘同意了,三哥便和其他幾位哥哥一起去開山了。我因為年紀(jì)小,便和幾個姐姐待在家里。哥哥們吃上了飽飯,有時也帶點好吃的回來。開山開了四年,這四年里的生活比以前好很多。聽哥哥們說,山道由人字瀑起步,翻越天都峰、蓮花峰,直抵光明頂。

開山一結(jié)束,我們一家又過上了吃不飽飯的生活,由于吃飽飯吃習(xí)慣了,再吃不飽也不抗餓了。此時的我九歲,我跟爹說我想當(dāng)和尚。在寺里有口飯吃,可以省下一個人的口糧。再者聽了普門講的夢,感覺佛教很神奇。爹有點信奉道教,想讓我去道觀里。其實去哪里我都無所謂,只要能有口飯吃。娘跟我交代:干活要勤快,不要惹師傅生氣,不要到處亂跑。我一一答應(yīng)了。一日學(xué)生們回家休息,爹就帶著我去道觀,哥哥姐姐們雖然不舍,但也沒有辦法。道觀就在黃山山腳下,沒有題額。爹和道觀里的人說明來意,里面的人就帶我認(rèn)師傅。見我認(rèn)完了師傅,爹就放心的走了。師傅年紀(jì)大約五十歲,相貌和善,沒娶妻子。因為我尚年幼,便和師傅住在一起,師傅單獨教我,這可把師兄師姐們羨慕得不行。

師傅讓人給我做了一身道服,穿上就是一個小道士了。道觀里的生活比較單調(diào),無非就是讀些文章,打掃庭院,習(xí)些武功。由于娘說讓我做事勤快,我就搶著干。把院子里的地打掃了,把師傅屋里的地打掃了,然后把自己的床和師傅的床收拾干凈。但我特別愛惜這身道服,生怕弄臟了。過了幾日,師傅問我識不識字,我說我爹是教書先生,平常有空的時候也教我們識幾個字。師傅說:“好,這幾本書是你要學(xué)的功課,有不懂的字可以來問我。”我看了看,很枯燥,我并不喜歡讀這樣的文章,但有不認(rèn)識的字時仍去問師父,把該背的內(nèi)容背下來。師傅提問我時,我也能背下來,但不理解文章的意思是什么。師傅行為很有規(guī)律,看一會兒書就要休息一下,坐一會兒就要站起來走幾步,從來不多睡,也從來不少睡。在師傅的影響下,我的行為也變得規(guī)律起來。在這里我吃上了飽飯,有時還有肉吃,但我對這些肉不感興趣,我唯一喜歡吃的就是河里的魚蝦蟹。那時哥哥們沒事的時候就去河里捉魚,撈蝦,摸螃蟹。魚直接清燉了,蝦和蟹炒著吃,但油和鹽還要省著用。師傅除了讓我學(xué)文章,還讓我練習(xí)武功。師傅說練些武功不僅對身體有好處,還有助于以后的修煉。本來我是很憧憬練武的,但真正練起來又累又枯燥。

沒過多少時日,我便對這些東西失去了興趣。這時我玩心大起,便背著師傅偷偷溜了出去。我也不敢跑遠(yuǎn),就在山腳下人少的路上玩。走著走著,我看見一位僧人氣質(zhì)的人在給蛇拔牙,當(dāng)我走過去的時候,蛇的兩顆牙已經(jīng)被他拔光了。他把蛇放下,對我說:“毒蛇有牙傷人,把它的牙拔了,既能不傷人,也能保全它的性命。”好像說的挺有道理。我說:“師傅說的對。”我假裝繼續(xù)散步,實則在觀察蛇往哪個方向跑了。待那人走遠(yuǎn)了之后,我趕緊朝著蛇離開的方向跑去。找了好久,看到那條蛇盤縮在一個隱蔽的地方,身體微微發(fā)抖。我也很怕蛇的,想到要捉它,身上直冒汗。但想到它的牙被拔了,怕什么怕?便伸手去捉。雖然那蛇沒有了牙,但它仍然試圖咬我,幸好我先控制住了它的頭。它在我手上亂動,我另一只手只好控制住它的身子,但不敢太用力,怕傷了它。我又急又怕,拿著它一溜小跑回到了道觀。師兄師姐在院中練武,看到我這么慌張也沒在意。看清我手里拿的東西后,師姐們嚇的哇哇大叫,師兄們則故作鎮(zhèn)定。我沒空現(xiàn)他們,回到師傅的房間后,把它放進(jìn)了一個甕里。

過了一會兒,師傅怒氣沖沖的進(jìn)來了,問我:“為什么拿蛇嚇唬你師姐?還有,為什么背著我偷偷跑出去?”我說:“讀文章練功太無聊了,就跑了出去。在路上看到一個和尚把蛇的牙拔了,蛇沒有了牙會活活餓死的,所以就把蛇拿了回來,沒想到被師姐們撞見,嚇到了她們。”師傅聽完我的話,問我:“那和尚長什么樣?”我說:“圓臉,長得胖胖的。”師傅見問不出個所以然,就決定帶上我找他們理論。師傅雖然年紀(jì)有點大了,但走起路來卻并不慢,我緊趕慢趕的跟在后面。我氣喘吁吁的問師傅:“師傅,山下不也有和尚嗎?咱們?yōu)槭裁赐缴馅s呀?”師傅說:“以前就沒有發(fā)生過這種事,一定是那新來的普門和尚收的徒弟,讀書讀個一知半解,還以為自己做了好事。”我就乖乖的跟在師傅,心想又惹師傅生氣了。師傅和普門和尚說明了來意,普門和尚就把弟子召集了起來。師傅對我說:“你看看有沒有你見到的那個人。”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的盯著我,我看了看,搖搖頭說:“沒有。”下山時我跟師傅說,我看到那個人了。師傅問我為什么當(dāng)時不說,我說他們?nèi)硕啵液ε隆煾嫡f:“你做的對,各個門派都注重聲譽,咱們也不能得理不饒人。佛教很善于學(xué)習(xí),我想這事以后不會再發(fā)生了。”

回頭道觀里,我看了看甕里的蛇。蛇沒有牙齒,連東西也咽不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想起了流傳在民間的一個傳說:相傳很早以前,有個叫昌榮的女道士隱居此山。她不食人間煙火,餓吃松柏子,渴飲山中泉。還經(jīng)常采挖山中草藥,為山下百姓治病,往來山下兩百余年。雖然過了兩百余年,但是她臉色如同童,白發(fā)變黑,齒落更生。當(dāng)?shù)乩习傩辗浅5淖鹁此H切地叫她少容姑娘。因此黃山又被稱為少容山。后來少容姑娘結(jié)識了一位經(jīng)常上山砍柴的樵夫。她喜歡樵夫身強力壯,人窮志大,便動了凡心。樵夫也愛少容姑娘容顏美貌,勤勞善良。于是一來二往,慢慢的兩人結(jié)為了夫妻,相親相愛,日子過得恩愛幸福。誰料想少容姑娘觸犯了天條,與凡人結(jié)親。玉皇大帝大怒,責(zé)令北岳山神將這一對恩愛夫妻活活拆散,并將少容姑娘壓在大山之下。少容姑娘被抓走時對丈夫說:“我就被壓在大山底下,你要是想見我,就想辦法把大山挖透。”癡情的樵夫記住了妻子的話,便天天去挖大山。挖到了九九八十一天,他也沒有見到妻子,哪有少容姑娘的蹤跡呢?挖出來的凈是些白石頭,但樵夫并不死心,決定用白石頭給妻子刻像。于是他刻呀刻呀,整整刻了九九八十一天,把一塊大石頭雕刻的跟少容姑娘一模一樣。他把這個雕像放在家里,日日夜夜給自己作伴,直到變老死去。打那兒以后,人們才知道樵夫挖出來的石頭都是漢白玉,也就打那兒以后,人們知道了漢白玉是雕刻的理想材料。既然少容姑娘吃了草藥可以齒落更生,那這條蛇應(yīng)該也可以吧。但我不懂醫(yī)藥,既然全都看見了,那就把真相告訴他們吧。師兄師姐們聽完后,全都想要過來照看這條蛇,但大家剛開始都離得遠(yuǎn)遠(yuǎn)了,師姐們離得更遠(yuǎn)。師父走到甕前,一把把蛇抓出來,把蛇嘴掰開看了看,說蛇牙的根部還在,還能長出來,便讓師兄師姐們上山找草藥。草藥找回來后,師傅便把草藥熬了,待放涼后灌進(jìn)蛇的嘴里。師兄師姐們見的多了,也沒那么害怕了,爭著喂蛇吃藥。過了一段時間,蛇長出了新牙,可以捕捉活的東西了。師傅說:“你去把它放了吧。”我說:“蛇長牙了,我害怕。”師傅說:“你救了它,它自然不會恩將仇報。不過如果不小心弄傷了它,它還是會出于本能的咬你,放的時候小心點就行了。”我抱著那個甕。找了個草木茂盛、人煙稀少的地方,輕輕把甕放倒,讓那條蛇爬了出來,那條蛇很快消失在草叢中。

這件事情以后,我更加認(rèn)真的學(xué)習(xí)文章,練習(xí)武功,學(xué)習(xí)醫(yī)藥,師傅也允許我出去玩了。在文章中,我看到了這樣一個傳說:傳說祖師爺面對虛空坐定兩掌相對向,各個方向繞行一周,創(chuàng)造了天。隨后又依前法,不斷縮小兩掌之間的距離,連續(xù)三次,創(chuàng)造了地。接著激發(fā)天地陰陽二氣相會。只見那東西一會兒烏云密布,電閃雷鳴,一會兒艷陽高照,海晏河清。一會兒巖漿遍地,一會兒冰封萬里,一會兒軟,一會兒硬,一會兒明,一會兒暗。整整過了九九八十一天,那東西發(fā)出了七彩的神光,神光漸漸變暗,最終一切都恢復(fù)了平靜。有人說祖師爺創(chuàng)造了三界之后因功力耗盡而魂飛魄散,也有人說祖師爺由“有”化為了“無”,他無處不在。每每我讀書之時,便感覺祖師爺在不遠(yuǎn)處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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