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和打印店的兩次“偶遇”,徹底擾亂了林見蘅的磁場。他開始變得有點“神經質”——走在路上會下意識的用余光掃視周圍;在食堂排隊會豎著耳朵聽有沒有人提及“材料系”、“江臨川”;連去公共浴室都怕“偶遇”(雖然這概率堪比中彩票)。
她急需一個合理解釋,來平息這場由“高嶺之花”親手點燃的風暴。
機會(或者說,又一次“巧合”)很快就來了。她需要補交一份推遲入學的情況說明,找輔導員于老師簽字。趕到系辦公室門口,門關著,里面也沒人。看看時間,離老師下午上班還有半個多小時。她嘆了口氣,抱著文件袋,準備靠在墻邊當個盡職的“門神”。
走廊里面很安靜,只有她自己的呼吸聲。她百無聊賴地盯著對面墻上的宣傳欄,心里的小人又開始打架:【他到底什么意思?】【難道真被陳晞說中了?不可能不可能!】【可是他為什么幫我?】
就在她思緒亂飛的時候,系辦公室的門“咔噠”一聲被推開,江臨川夾著幾份文件走了出來,眉頭習慣性的微蹙,鏡片后的目光帶著一絲處理完事務后的倦怠和慣常的清冷。他正想低頭確認一下實驗進程,腳步卻在門口頓住。
門邊,林見蘅正斜倚著米白色的墻壁,微微低著頭,百無聊賴地用腳尖輕輕點著地面,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放空。走廊窗外的夕陽余暉恰好勾勒出她柔和的側臉輪廓,幾縷碎發垂在頰邊,隨著她無意識的動作輕輕晃動。
他似乎沒料到會在這里遇上她,或者說沒想到她離門這么近。短暫的錯愕后,他下意識地抬眼看她。
意識到沉浸在思緒里地林見蘅嚇了一跳,猛地站直身體。
兩人目光措不及防地撞上。
那目光,像一泓沉靜的深潭。鏡片折射著走廊頂燈并不明亮的光線,讓他的眼眸看起來更顯幽邃,帶著一種近乎審視的冷靜。他的周身還殘留著辦公室內的嚴謹、甚至有些疏離的氛圍,眼神里沒有明顯的情緒,只有一片沉寂的、帶著些許距離感的墨色,仿佛能將周遭的喧囂都吸進去,只剩下理性的寒涼。那是他慣常示人的樣子——一個冷靜、自持、難以接近的優等生。
就在她幾乎要被他眼神里的寒意凍得移開視線的前一刻——在那片深潭般墨色的最深處,在他專注而微凝的瞳孔邊緣,仿佛有什么東西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那光芒并非來自鏡片的反光,而是源自他眼底本身。
像覆蓋著厚重冰層的湖面下,一尾生命力頑強的魚悄然擺尾,攪動起幾乎無法察覺的暖意漣漪。
它極其短暫,極其微弱,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溫度感。與他此刻臉上近乎漠然的感情,與他周身散發出的那種近乎漠然的表情,與他周身散發出的那種拒人千里的學術理性,形成一種奇異的、近乎矛盾的撕裂感。
那光芒只存在了不到一秒。幾乎是在林見蘅捕捉到它的瞬間,他濃密的長睫便機器輕微的向下斂了一下,如同最迅捷的閘門落下,精準無誤地將那絲泄露的暖意徹底封鎖。鏡片后的眼眸瞬間恢復了之前的平靜無波,甚至因為剛才那微不可察的“失守”,而顯得更加深冷了幾分。他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夾著實驗報告的角度,仿佛剛才那一瞬的微光從未存在。
冰冷的距離感依舊橫亙在他們之間,走廊的空氣似乎更靜了。
但林見蘅的心臟,卻在窺見那萬分之一的暖意后,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那不是錯覺。就在剛才,在那雙她以為只有冷靜和疏離地、如同精密儀器的眼睛里,她真切地瞥見了冰層之下,一絲微弱卻無比真實的、帶著生命溫度的暖光。這意外的發現,比直視他全部的冰冷更讓她心尖發顫,仿佛無意間觸碰到了他嚴密包裹的內心世界里,一個無人知曉的柔軟角落。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悄然滋生——這個看起來無懈可擊的冰山,或許并非全然由堅冰組成。
江臨川率先移開了視線,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但林見蘅敏銳地捕捉到他喉結似乎極輕微地滾動了一下。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抬手,將一張對折好的黃色便簽紙,遞到了她面前。
他的手指離她很近,近到她能看清楚他修剪得干凈整齊的指甲,和指腹上一點薄薄的、可能是長期做實驗留下的繭。
“王老師臨時被叫去開緊急會議。”他的聲音比打印店那次更低一點,語速似乎也快了一點點,“下午三點回來。”依舊是言簡意賅,信息明確。
林見蘅的大腦徹底宕機。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伸出手,指尖擦過他微涼的指腹,接過了那張便簽紙。那觸感像帶著微弱的電流,瞬間從指尖傳到了心尖。
她甚至忘了說謝謝。
江臨川在她接過便簽的瞬間,便收回了手,動作快的像被燙到。他不再看她,徑直轉身離開。只是這一次,林見蘅的“余光雷達”功率全開,精準地捕捉到了他離開時——那原本白皙的耳廓,在走廊不算明亮的光線下,泛起了一層極其可疑的、淡淡的緋紅!
雖然那抹紅消失的極快,快的讓她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
林見蘅像被施了定身咒,傻傻地站在原地,手里緊緊攥著那張便簽紙。紙上只有一行字,力透紙背,清峻挺拔,一如他本人:
【于導3p.m.回——J】
署名只有一個冷峻的字母:J
當林見蘅魂不守舍地飄回307宿舍,把這三樁“奇遇”用一種近乎夢游的語氣講出來時——
“啪嗒!”陳晞手里把玩的琉璃穿戴甲片銼掉在了桌上,李思思張大了嘴,能塞進一個雞蛋。連沉浸在數學海洋里的張可欣都抬起了頭,鏡片后的眼睛都罕見的睜大了。
死寂。
三秒鐘后。
“啊——!!!”陳晞爆發出足以掀翻屋頂的尖叫,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布偶貓,猛地撲過來抓住林見蘅的肩膀瘋狂搖晃,“林見蘅!你再說一遍!他!江臨川!主動跟你說話了?!還不止一次?!還給你遞!便!簽?!”
“三次!整整三次‘順手’!圖書館放書!打印機修機器!系辦遞紙條!”李思思掰著手指頭,一臉“我他媽見證了歷史”的震撼,“學長人好我知道,但這……這頻率也太高了吧?對象還精準鎖定你!”
張可欣推了推眼鏡,冷靜的聲線里也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根據江臨川過往一年的公開行為數據統計,其主動向陌生異性提供幫助(尤其肢體非必要接觸及傳遞私人物品)的概率低于0.37%。林見蘅,你觸發了他行為模式的顯著異常值。”
“異常值?!“陳晞激動得臉都紅了,斬釘截鐵地宣布,“這他/媽哪是異常值!這是赤裸裸的明示!林見蘅你給我聽好了!”她雙手捧住林見蘅發燙的臉頰,漂亮的杏眼里燃燒著熊熊的八卦之火和“我早就知道”的得意,“江!臨!川!絕!對!對!你!有!意!思!什么‘順手’?那是蓄謀已久!那是暗度陳倉!那是高冷男神的悶騷套路!他!在!釣!你!”
釣……釣我?
林見蘅被陳晞晃得頭暈,耳邊是室友們爆炸性的分析,手里還緊緊攥著那張寫著“J”的便簽紙。之間仿佛還殘留著那微涼的、帶著薄繭的觸感,眼前不斷閃過他遞過便簽時微抿的唇線,以及那驚鴻一瞥的……紅了的耳根。
心里那個問號非但沒有解開,反而像被投入了滾燙的巖漿里,咕嘟咕嘟地膨脹、翻滾,燙的她信口發麻。
江臨川……你想到底想干什么?
而“喜歡”一個人……難道就是這種心臟隨時要爆炸、腦子一團亂麻、卻又忍不住在心底偷偷描摹他所有細節的……滋味嗎?
雖然她并不明晰喜歡的滋味,但這種種卻在她心里烙下了不淺的痕。
在幾天之后,她好像有了朦朧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