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府邸。

石亭里，縣令徐士林將茶遞到師徒二人面前。

徐士林看著打扮潦草的二人，臉上卻無半點嫌棄，抿了一口茶水。

“冒昧將兩位請來，在下姓徐名喚士林，忝為黃沙縣的縣令！”

“縣令大人安好，老道道號玄機，俗家姓何，單名一個景字，這是老道的徒兒，喚作元一。”

“玄機真人！”徐士林撫著胡須，正色道：“道長既然身為道家真修，想來知道妖鬼禍亂，百姓命如浮萍，生死在旦夕之間。”

“徐某身賤位卑，但任有護民除妖之心，奈何白云真人衷于修行，不諳世事本官有心而無力！”

“如今上天垂憐本官，讓真人來到黃沙縣。我便代黃沙縣萬千百姓懇求真人助我一臂之力！”

話音落下，徐士林來到玄真老道面前單膝跪地，拱手懇求。

他這番舉動將老道搞迷糊了，手幾次抬起又放下，腦海思索之前發現的痕跡便明白這人說謊了。

白云觀并沒有不諳世事，反而努力滅妖殺鬼，他的鼻子便可以作證。

“縣令大人抬舉老道了，白云觀道統悠久，豈是我一個云游道士可以比擬的。”老道扶起縣令，自嘲地笑了笑。“即便白云觀真不顧百姓疾苦，縣令也可上書陛下，罷免觀主！”

說完牽過一旁的徒弟，便要告別“如今天色已晚，老道便不多打擾大人，改日再叨擾。”

“本官若是將白云觀送給真人呢？”

徐士林的話讓老道離開的腳步頓住，他低頭看著元一身上洗到發白的道袍和破損的草鞋。

玄真轉過身，眼中的慌亂消失，他問道“白云觀乃是朝廷所立，觀主同樣由朝廷調遣，大人談何將其隨意贈人？”

看到老道沒有走，徐士林低頭看了一眼小道士，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本官自有辦法，便以此為條件，事成之前真人可隨意去留，并且真人一切行為皆自愿，本官不強求。”

“那老道就再叨擾幾天！”

“何來叨擾之說，真人不嫌棄寒舍簡陋就好！”徐士林握住老道的手，眼中滿是欣喜。

“來人！”

“將兩位真人帶去偏殿，好生伺候著，不要怠慢了！”

……

“大人，您為何又……”

徐士林重新坐到石亭，瞟了開口之人一眼，抿了一口茶。

“若你不是跟了我大半輩子，僅此話老夫便可殺你！”

聞言對面的人立馬跪下來，將頭埋下去，知道自家老爺不喜歡話多的人，跪下來后將嘴閉上。

“之前交好那個解元道士，原本想借他之手對付白云觀，沒想到那個解元如此不堪一擊，白白浪費本官數百兩銀子。”

“如今白云觀愈發囂張，不除了它本官心里難安啊！正好這老道過來，可借他的手滅了白云觀，即便不成本官也沒有什么損失！”

“你是老人，本官看在你侍奉多年的份上饒你一次，下不為例！”徐士林扶起老仆。

另一邊，住進偏殿的師徒二人，可沒有石亭中的和氣，反而劍拔弩張。

元一小道士臉都快擰成一團了，眼中滿是愁容“師傅，那縣令不是好人，咱們走吧。”

“走吧！”

元一跪下，抱住老道的腿。

玄真老道舉起手，想給他一巴掌，可是看著淚眼朦朧的徒兒，嘆息著摸了摸他的腦袋。

“你可知，只要有那座朝廷認可的道觀，我們今后就不必再漂泊了，你也不用再有上頓沒下頓，可以穿嶄新的道袍……”

“我只要師傅！師傅，我們可以接著找活計，接著游歷天下好不好？”

玄真聽到這話呆愣許久。

最后狠心將他扯開，閉上眼睛怒斥說“可師傅不想在漂流下去了，師傅已經老了，師傅想要一經道觀，想傳承我上玄門的道統……”

想讓你今后有個家！

最后那句老道沒有說出口，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已經很老很老了，身體大不如前，甚至一身法力也開始衰退。

他想在生命最后時刻給元一爭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

次日。

玄真老道就來見徐士林。

“真人，本官得知白云觀之前放過一只大魔，而那妖魔便是殺害司馬一家的兇手，百人慘案滅族之禍，只要將這事捅到上頭去，白云觀必難辭其咎。”

“如今那妖魔已經離開，還請真人前去舊址探查一番，能找到線索更好！”

玄真拱手行禮，轉身離去。

老道剛走沒幾步，就看到自家徒兒佇立在門口，眼眶紅腫。

“走吧，來活計了！”

二人離開黃沙縣后，一路上沉默不語的元一開口“師傅，我會建一座道觀給您，那縣令印堂狹窄，下巴頦尖一看就是刻薄無情之人。”

“與他合作，不亞于與虎謀皮，我們不能聽之任之，也要暗中籌謀一二……”

一旁的老道臉上終于浮現笑意，眼中的落寞也淡了不少，他摸了摸元一的腦袋。

“好，那便元一幫師傅謀劃。”

……

來到破廟，玄真仔細檢查廟中的一磚一瓦，看著修繕到一半的圍墻，他眼中閃過一抹狡黠。

“師傅，外面好的木屋！”

玄真看著開墾過半的田埂，和已經挖好的枯井，蹲下身撫摸井口打磨過的石塊。

“這過去應該生活著一群充滿希望的人。”

“我瞧估計就是那個茍縣令搞的鬼，師傅你看這井底泥土有些濕潤，繼續挖下去可能就會出水。”元一直接跳到井底，抓起一把黏土。

玄真看著空蕩蕩的木屋和破廟，似乎想到什么，他再次跑進廟宇內。

“師傅，你帶帶我啊！”井底的元一高呼。

來到破廟中，看著原本擺放神像的位置只剩下一張供桌。

“徐縣令不是說所有人都死了嗎，為什么這里有人搬離的痕跡？”

“或許他們沒有死也不一定。”后面爬出來的元一拍拍衣袖，解釋道。

“不可能！”玄真否定。

“以朝廷對荒野淫祭的仇恨，他們不可能放過任何一個，包括那些被迷惑的百姓。”

老道走到門口，望著外面荒蕪的景色，“或許這并非唯一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