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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到了四月,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因為清明節(jié)這天是星期四,所以景缺一連獲得了四天的假期。
清明節(jié)這天,袁奶奶和肖爺爺要去祭奠自己的父母,君誠和媽媽回了外婆家,因此獨自一人在家的景缺只能通過看電視來打發(fā)時光。
月初交完電費,袁奶奶和肖爺爺便開始抱怨起來了,三月份竟然用了六十多,從前他們平均一個月也不過才三十,一年之中只有寒暑假時用的電費是最多的,自家孫女肖君儀也愛看電視,家中沒裝只得上爺爺奶奶家來看,肖君儀到底跟他們是有血緣關系的,即便看電視看到半夜,一個月電費高昂,他們也不會覺得肉絞痛心滴血。
景缺就不一樣了,又不是親生的,他們可就沒有那么大度了,待你客氣那是基本的禮貌,如果你還得寸進尺不知收斂那就是給臉不要臉了。
袁奶奶偶爾也會看新聞聯播,雖然老眼昏花,但仍然將眼睛緊貼在屏幕上,一個字一個字費勁地讀,景缺有時表現得不耐煩,不愿她占有電視機,她便背著手瞪著死魚眼道:“我要是看不了電視,那就都別想看了!”
每次見景缺打開電視機,兩位老人尤其是袁奶奶就格外不自在,心里開始起疙瘩,袁奶奶睡得早,但也只是坐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景缺看電視時音量調得又高,有的時候還喜歡哈哈大笑,這些聲音頻頻從客廳里傳進房間,聽得她是咬牙又切齒,仿佛渾身爬滿了蛆。
現下因為一個外人而多花了三十塊錢電費,她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忍無可忍之下,她指使肖爺爺關了電視。
這天晚上景缺和君誠坐在堂屋里看電視,正追到一部劇的大結局,兩個孩子看得入神,此時肖爺爺徑直向電視機走去,摁下了開關。電視機突然黑屏,景缺和君誠驚得面面相覷,再看一臉嚴肅的肖爺爺,關完了電視就回到房間去了。
如今他和景缺已經不再一起睡了,不久前景缺因為嫌棄他打鼾和體味大,提出要單獨一個人睡,兩位老人沒有意見便欣然同意了。景缺雖然膽子小,一個人睡覺還要把被子捂在頭上,但只要白天看電視時不接觸什么恐怖的內容,晚上也沒有那么害怕。
景缺后來從君誠的口中才得知是因為電費的原因關了電視,景缺便是再單純也明白兩個老人對自己的打壓,于是心中對他們原始的厭惡又死灰復燃起來。袁奶奶只是針對景缺一人,因此后來偷偷把君誠找了去,解釋了前因后果。
她以為這個孫子跟她一條心,自然守口如瓶,可君誠心里其實并不認同爺爺奶奶的雙標行為,這一切都要歸功于袁奶奶和肖爺爺自己當著親朋好友夸下的海口,既然說把景缺當親生孫子看待,何必區(qū)別對待呢?老師教導他做人要表里如一,為什么自己的至親卻反其道而行之呢?他也有過內心的掙扎,最終在親人和真理之間,他選擇了真理,他不愿做一個表里不一的人。
他告訴了景缺,景缺知道以后也賭氣不再看電視,他懶怠學習,只得回房自娛自樂,無非是在床上模仿著動畫片里的角色,一會兒是哪吒,一會兒是藍多多,正模仿得盡興的時候,他忽然靈機一動,為什么不自己編故事然后演出來呢?這樣他和君誠又有新的游戲可以玩了。
他暫時擬出了威威和曉風兩個角色,威威幽默搞怪,曉風聰明勇敢,這兩個角色的原型很好找,譬如威威像極了小豬熊和蔡小豆,曉風又跟哪吒和藍多多極為相似。景缺從來沒有看過劇本,但是他寫出來的故事形式與劇本大差不差,全部都是對話。
景缺一口氣寫了四頁紙,一共兩集,他想著跟君誠商量商量再做定奪。這個自導自演的游戲是景缺和君誠之間的秘密,景缺便是連皓蒙也沒有告訴。君誠覺得這個游戲很是新奇,便加入了進來,常常是君誠提意見,景缺負責撰寫,君誠扮演曉風,景缺扮演威威,劇本名定為《夢里世界》。
且說在夢界,有五大地區(qū),分別是北域、西原、南城、東省、中川,在中川有一小鎮(zhèn)名叫徐溪小鎮(zhèn),小鎮(zhèn)由威威守護,曉風作為西原龍族的王子卻慘遭陷害,被逐出族,顛沛流離來到了徐溪小鎮(zhèn),然后被威威收留,兩個人成為非常要好的朋友。圍繞兩個人物,景缺設計了一條主線,一條副線,主線是威威和曉風共同守護徐溪小鎮(zhèn),抵御外敵,副線則是曉風重新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掌權龍族。
按理說,除了他們兩個之外,還有很多角色,譬如反派角色,但是條件有限,于是景缺給出了一個奇妙的好方法,那就是靠“想象”,發(fā)揮想象力!想象自己身處火海,四面楚歌,想象自己法力無邊,無所不能。
但凡兩個人有一個不配合,不入戲,這個故事都會褪色很多。
門前的水泥空地就是他們的舞臺,袁奶奶和肖爺爺看不懂兩個孩子在那里嘻嘻哈哈地做什么,袁奶奶眼睛不好,只看得見兩團模糊的人影,肖爺爺憨直,站在臺階上叫道:“吃了飯沒事做呀,在這里叫啊跳呀的!”
景缺瞅了一眼肖爺爺,小聲罵了句“大老憨”,只見他冷笑道:“就是因為沒事做才要找點事做嘛,反正又看不了電視!”嗆完肖爺爺,他轉頭便看見君誠向他擠眼睛,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肖爺爺左手掌摸右手臂,笑向袁奶奶道:“聽不懂他講些什么。”
他能聽懂就怪了,景缺故意說的普通話,他極有語言天賦,雖然還不能信手拈來地使用本地土話,但聽懂是沒有問題的。
袁奶奶冷笑道:“管他呢,他別一整天呆在屋里就好。”
日日如此,兩位老人也是見怪不怪,景缺和君誠雖然有了事情可干,但不代表從此不看電視了,二老心情好的時候,景缺還是會打開電視,只不過在次數和時間方面他相當謹慎了。
他也把這件事告訴了皓蒙,皓蒙還沒聽完就了解了事情的本質,他勸景缺還是不要過于張揚,盡量收斂一點,景缺此時才初步理解到皓蒙所說的寄人籬下的艱難。
漸漸地來了,漸漸地他們開始露出他們真實的面孔了。
他生氣的同時,也覺得傷心,他把他們當成自己的親人,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他們?yōu)槭裁匆@么對自己呢?
道理他都懂,可是比起學會收斂,張揚的性格才是他本身就有的,他怎么可能輕易甘心呢?他忍不下這口氣,皓蒙看出景缺雖然天性純良,但也倔強異常,他作為一個局外人,說再多也比不過他自己經歷一遍,他除了無奈,也只能在景缺難過或者委屈的時候,給予他最大的安慰與呵護。
不過目前景缺還是知足的,在學校有皓蒙這個好朋友,在家里有君誠這個好弟弟,還可以一起玩游戲,扮演角色,從真實的世界逃離,進入一個如桃花源般美好的世界,在這里,即便是深陷絕望,希望抬頭就可以看到。
有的時候演出結束,他們仍然意猶未盡,天地之間,一片寧靜,他們在自己的舞臺上演繹離合悲歡,如入無人之境,事實上,他們周圍沒有一個人,可是并不能說他們是沒有觀眾的。庭前的小貓小狗,遠方的高山斜陽,春光韶景無不是他們的觀眾。
汗水浸濕了他們的衣衫,可是他們的雙眸依舊不見疲態(tài),充滿活力,正是被清風吹拂,花香浸染,他們才如此純粹,黃昏見證下的童年只有歡聲笑語,旖旎美好。
2
天有不測風云,這天景缺將劇本放在堂屋的桌上,不巧就被袁奶奶看見了,景缺上完廁所回來撞見這一幕,著實嚇了一跳,他喊道:“奶奶,這是我的。”
袁奶奶早將本子打開掃了一遍,她舉著本子冷笑道:“寫的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看我得把這件事告訴你媽媽知道才好。”景缺一把奪過本子道:“不要!”袁奶奶有心找碴,她見景缺表現得如此緊張,心里說不出的暢快。
景缺護著劇本回到了房間,心想奶奶真是小題大做,這樣的小事也值得去向媽媽告狀,媽媽才懶得理她,這才是那個大老憨所說的:吃了飯沒事做。袁奶奶回到房間,將這件小事告訴了肖爺爺,兩個人邊說邊笑,景缺隱隱聽到動靜,氣得將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吃中飯的時候景缺表現得悶悶不樂,兩個老人只管議論著別家的閑話與是非,景缺想著出去散散步透透氣才好,因此快速扒完了飯。
他出了門先下了一條長長的斜坡,來到大路上,又拐了彎走到池塘邊,池塘邊緣也沒有護欄,雜草叢生,池塘占地面積僅半個足球場那么大,一共有三個涉水石階,水是從水庫里引來的,這個池塘可以洗衣,洗菜,洗拖把,澆菜,潤土,池塘里還養(yǎng)了魚,夏天水淺的時候,游魚細石,直視無礙。池水一年到頭都是碧青的,養(yǎng)著一方水土一方人。
景缺先經過的是常嬸兒的家,她家門口是一個二米高左右的拱門,正對著路口,有人從路口進來,她一眼便可以看見,她家前面就有一處涉水石階,再看岸邊,一棵高聳的酸棗樹枝繁葉茂,幾乎與屋頂齊平,秋天酸棗成熟的時候會掉在地上,黃色的果肉爛在地上,混著枯黃的葉子,地上斑斑點點,從上面走過去要格外留心。
過了常嬸兒的家,側面有一條小巷,里面住了兩戶人家,君誠家便在這里,只不過要從小巷進去左拐才能看見,正中央的一排房子是村書記的家。
景缺記得第二次來這里時,因為是在小巷前停的車,他便以為繼父家就在眼前,當時書記家剛辦完親事,喜慶的紅色拱門還沒有拆除,他差點就鬧了個烏龍。
他忽然想起汪媽的家就在前面不遠處,汪媽每次來家里說閑話都給他零食吃,還邀請他來家里坐坐,自己竟是一次也沒有登過門的,真是慚愧啊!今天既然想起,又有空閑,何不現在就去呢?
汪媽家寂靜一片,景缺見大門敞開了一扇,便邁步走了進去,他喚了一聲:“汪媽,在家嗎?”只見沙發(fā)上欠身坐起一個老太太,正是汪媽,她笑道:“喲,真是稀客呢,今兒怎么想著來的,吃了飯沒有?”景缺點頭,汪媽穿好一件卡其色馬甲,便走過來邀景缺在沙發(fā)上坐下,汪媽把玻璃臺上的果盤挪到景缺面前,又起身給他倒了杯茶,汪媽的熱情招待讓景缺不勝榮幸,他低頭吃著小包的葡萄干,眼睛細細地打量著四周。
她家的樓梯建在客廳中央,樓梯的右邊有一小室正對大門,僅能容兩個人在內,高臺之上供奉了一尊觀音菩薩,里面紅燭,果品,香爐具備,想來她家是信佛的,這樣的儀式感景缺在自己家是看不到的。
汪媽笑道:“才剛吃完飯,就歪在沙發(fā)上躺一會兒,春困秋乏夏打盹,實在避免不了。”景缺難為情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擾您午休了。”汪媽道:“快不要這樣說,你能來我可太高興了,老頭子今天到警局里有點事,就剩我一個人在家了。”
景缺問道:“您那個小孫女呢?”汪媽笑道:“她今天過生日,沒回來,她平常跟父母住在市里,也就假期回來住。”景缺點頭聽著,聽汪媽說起“生日”二字,想著自己的生日是農歷三月初十,也快到了呢。
汪媽又問道:“景兒,你生日是什么時候?”景缺答道:“三月初十。”汪媽笑道:“這么巧,你也是三月出生的,跟我們家櫻兒只差了六天呢。”景缺笑道:“是啊,可惜媽媽不在這里,一個人過有什么意思呢?”汪媽打趣道:“聽你這話,倒像是這里的爺爺奶奶對你不好似的。”
景缺沒有否定,他只是嘆了一口氣,汪媽自然懂景缺的言外之意,她摟過景缺道:“小孩兒家表現得這么頹喪做什么?汪媽疼你,過生日那天汪媽會給你準備一個大大的禮物,高不高興?”景缺點頭,又向汪媽連連道謝,心想自己的奶奶為什么不是汪媽呢?
無論是自己的親生奶奶還是袁奶奶,都沒有汪媽讓他感受到的親情多一點。景缺目前雖然如此認為,但真正到了生日這一天,袁奶奶付出的心思和行動又讓他推翻了之前的觀點。
3
2013年4月19日,景缺在肖家迎來了自己的十歲生日,這天正好是星期五,早晨袁奶奶煮了兩個雞蛋給景缺,肖爺爺說吃雞蛋是他們這里過生日的風俗。放學時,袁奶奶又親自搭車來到了華鎮(zhèn),在蛋糕店前等景缺和君誠,景缺想買奶油蛋糕,袁奶奶卻說蛋糕一頓飯吃不完,又說天熱不經放,就是沒有一個人想到吃剩下的蛋糕可以放進冰箱,最終買了三斤雞蛋糕。
回到家以后,袁奶奶下廚做了一桌好菜,都是景缺愛吃的,豐盛程度是平常的伙食遠遠不能比的,君誠和媽媽梁萌音也被邀請上來一起吃飯。老一輩的人慶生不流行唱生日歌,說祝福語的,因此飯菜上桌,眾人就座以后便開吃了。景缺這日格外高興,對袁奶奶和肖爺爺卻沒有那么厭憎了,平日里嗤之以鼻的盛飯擺筷等事也做得分外積極。
袁奶奶費心費力給景缺過生日,也是有原因的,她兒子肖逢運頭一天就打了電話過來,說要給景缺好好過一次生日,畢竟是來到肖家的頭一遭,至于更深層次的原因,也是做給外人看的,到時候聚在一起閑聊,也不會顯得他們有多苛待景缺似的。
且說一下景缺這日收到的禮物,汪媽送了一斤瘦肉,一袋子在菩薩神位前供過的零食,君誠自己做了一張賀卡,寫著生日快樂及祝福語,至于皓蒙送的禮物,則格外地神秘,皓蒙說回家以后一個人的時候再拆開,景缺吃完晚飯回到房中才想起皓蒙的禮物放在書包里還沒有拿出來呢,此時袁奶奶走了進來,虛掩了房門,她從兜里取出一個小袋子,叮囑景缺裝一些雞蛋糕送給君誠,景缺沒意見,裝了一些給了君誠,他和媽媽正在堂屋里看電視呢。
景缺又回到房中,關了門,他從包里拿出一個大信封,景缺心想不會又是賀卡吧?信封里裝了一張白紙和一張明信片,紙是米白色的,帶點微黃,上面繪了一幅肖像,景缺初看之時還有些意外,心想畫的是誰?
看了一會兒,他紅了面孔,畫的不是自己還是誰?只見畫上的自己雙手扶在書包背帶上,小嘴微張,轉眸莞爾,像是不經意間的驚鴻一瞥,多么自然,沒有一點刻意,整幅畫的色彩只有黑白,應該是用鉛筆勾勒描繪而成。
景缺找來鏡子對比真人與畫像,左看右看簡直一模一樣,但又有點不一樣,景缺明顯覺得畫上的自己更好看些,他一向不喜歡照鏡子,看見自己就和說自己的名字一樣讓人難為情。景缺知道繪畫技術高超的人能畫出栩栩如生的肖像,只是從未見過,他奇怪皓蒙又不是看著他畫的,怎么還能畫得這么相像呢?難道他是憑借記憶畫出來的,如果是別人,景缺不一定相信,但如果是皓蒙,就有可能了。
他再拿起明信片,只見正面印有幾桿墨竹,背面寫著剛勁有力的幾行楷字,所寫如下:
生日快樂,我的好朋友!
很慚愧只能送你這么敷衍的禮物,很抱歉沒有相機可以為你拍照,你是我見過的最可愛最有靈氣的人,請允許我用一支禿筆畫下你的肖像,留住你十歲時的容顏,十歲時的純真,愿你永遠都這么快樂,愿我們的友誼長長久久。
景缺看完,將明信片摟在懷內,一任淚水潸然落下,這是他從小到大收到的最用心的生日禮物,常聽人說“禮輕情意重”,他只不信,如今才明白,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張紙,但是在上面重現瞬間的精靈神秀不知道要費多少心血和功夫,他又小心地捧起那張畫,雙手幾乎是顫顫巍巍的,他想湊近點看得仔細,又怕自己的淚水腌臜了畫,糟蹋了皓蒙的情意。
今天真是驚喜不斷,不僅二老用心給自己慶生,還收到了朋友飽含祝福的禮物,他想著想著,竟然一邊哭一邊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他才恢復理智,他將畫和明信片小心翼翼地收好,連同君誠的賀卡一同放進了衣柜里的抽屜,抽屜可以上鎖,他的日記本也放在里面。
他洗完澡出來時,君誠和他媽媽已經回家了,他剛在床上坐下,袁奶奶就拿著手機進來說:“你媽媽要你接電話!”
景缺接過手機,他媽媽舒萍漪在那邊笑道:“生日快樂啊!小壽星。”景缺嘻嘻傻笑著,萍漪又問道:“吃了什么好吃的呀?”景缺一一作答了,說得有聲有色,又將自己收到的禮物告訴了媽媽,萍漪聽著很是開心。
兒行千里母擔憂,更何況是將景缺獨自留在一個陌生的家庭里,景缺離開她快有兩個月了,她漸漸適應了景缺不在身邊的日子,可在家中行走,總不免觸景生情,比如打開抽屜看見景缺珍視的一堆光碟,晚上坐在沙發(fā)上休息,會想到景缺曾靠在扶手上睡過覺。
還有木板墻壁上貼的獎狀,左邊是景缺的,只有兩三張,右邊是哥哥彥斌的,貼了整整一墻,說起彥斌,他高中住校,一個月才回來一次,回來自然是住在奶奶家里,因為這邊屋里有肖逢運這個他不喜歡的人在。
她在沒離婚之前就認識了肖逢運,她看準他,無非是因為他人好,如果說她的前夫身上少說有一萬個心眼子,那么肖逢運身上就很難找出一個心眼子。把景缺送到琬市他父母身邊養(yǎng)著是逢運的主意,逢運勸她時將好處說得天花亂墜,她也就稀里糊涂地信了。其實無論是她父母還是好友,都不建議她嫁到琬市去,她沒有聽從,她只在一件事上沒有向肖家讓步,那就是把他們母子的戶口遷到肖家。
比起景缺的報喜不報憂,袁奶奶真是有什么說什么,不過倒也正常,她說的都是景缺的日常,景缺的一些行為在她看來不過如此,根本不值得重視,但是袁奶奶的弦外之音她卻是聽出來的,無非是暗示景缺沒有教養(yǎng),孩子沒有教養(yǎng)歸咎于誰?自然是她這個手把手帶大孩子的母親,袁奶奶說得還算是委婉的。
因此再和景缺打電話時,她不免要教育景缺幾句,比如不要再拿奶奶房里的東西吃,比不得在自己家里,吃飯的時候多吃一點,平常別總憋悶在屋里,少看點電視,眼睛都看壞了,多出去走走,她也只能說這么多了,有些殘酷的話她想說,只怕景缺現在也聽不懂。
她有點后悔把景缺一個人丟在肖家了,一方面擔心景缺闖禍得罪二老,另一方面又擔憂景缺本性懦弱受委屈,一腔憂憤讓她跟逢運的口角也漸漸地多了起來,她抱怨逢運出餿主意,逢運聽了倒也不惱,他理解她作為一個母親的苦心,只是勸她放寬心,自家父母只會待景缺好,不會苛待他的。
逢運口若懸河,她也沒聽進去幾句,她只得在心里默默祝禱景缺,希望上天護佑,讓他孤身一人在異鄉(xiāng),一切順遂,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