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一盒罐頭,對我來說,比起職業尋寶人在藏寶洞中發現了金山銀山,還要欣喜若狂。更何況面前整齊碼放著這么大的一堆呢!
如同輕撫熟睡嬰兒的面頰,生怕碰壞了他那嬌嫩的皮膚,又難以抑制心中的愛憐,我的手指在其中一個罐頭上輕輕劃摸著。眼中攢滿淚水,心里面有酸楚和滿足并生并存,是說不出的滋味。盯視良久之后,我才從麻繩的捆扎中抽出了一罐。
之前有帆布蓋著,又加了一層棉被,雖然被那些老鼠長期盤踞著當成活動場地,它們磨牙啃咬的痕跡和屎尿混合的氣味也充斥其中,可是大體從外觀上看來保存狀態還是不錯的。罐子表面沒有任何標簽,洋鐵皮的罐身在火焰的映射下閃著溫馨的光。
普通的老百姓平日里是吃不到,也大多見不到這種特殊保存方式的食品的。軍工制品的標準壓蓋方式很緊密結實,當時的罐頭還沒有后來人們所熟悉的拉環或者卷口鑰匙條,戰士們都是用匕首在上邊切開個十字,再挑起邊角兒,向四邊翻開,倒進行軍飯盒中再食用,或是進一步烹飪。而我,只有那根萬能的槍管。
我把罐頭擺在地上雙腳夾緊,跟玉兔搗年糕那樣用鋼管向下砸戳。鋼管口太平,管壁也挺厚,我的力量也還是太小,反復試了很多次也沒有成功。
“我要是也有一把匕首就好了。”這樣想著,我從挎包中摸出了那片金屬合頁,它會是我的匕首,只要在粗糙的巖石墻面上好好研磨,把邊緣開刃就成了。
這項工作雖然做起來并不輕松,可是它直接關系到我空癟的肚子,所以干起來卻也勁頭十足。在渾身大汗,雙手搓出好幾個水泡之后,它已經是一把刃口閃著寒光的刀具了!雖然從賣相上看它丑得可以,但它現在是我的寶貝!拉起那塊厚重的帆布,只一劃,就輕松割下一條來,這結果讓我很是滿意。
我取來另一只罐頭當錘子,把刀尖按在地上的罐蓋正中,敲擊了只幾下就聽到令人愉快的金屬切割聲,開了!
片刻功夫,我已經切好了標準的十字口,但一股濃郁的惡臭讓我本已經流下多長的口水,瞬間收了回去。罐子里應該是腌制的牛肉,本應該是能提供很高的蛋白和能量的美味,如今卻已變成泛著惡心青毛的腐肉,完全不能食用。
我沒有因此放棄,畢竟我現在像部隊軍需官一樣擁有這一整堆行軍糧的支配權。我割開不同的幾捆麻繩,從不同的位置各抽了一罐,排成一排逐個切開。如果它們都還沒腐敗不堪的話,在我面前的應該是一頓豐盛的大餐,牛肉、火腿、蘿卜、土豆應有盡有。
最終,值得慶幸,我還是得到了三四罐看起來頗為正常的花生和黃豆罐頭,聞了聞,并沒有什么異味從罐中發出。用手指攪了攪其中一罐黃豆,有些粘稠,直接就這么吃下去恐怕也不太保險。這種時候并不能真的做到饑不擇食,特別是看過了那些腐爛的牛肉、土豆之類之后。
加熱,是最原始的殺菌辦法,也是目前最行之有效的。吃熟食要比冒險吃下未經處理的冷菜要安心的多。獨自一人的求生,除了讓自己保持溫暖和解決饑餓,減少疾病的發生同樣重要,這是饑腸轆轆陷入困境的人常常忽略的事情,可它也是最能夠致命的疏忽。試想,如果我守著成堆的吃食,卻最后因為食物中毒默默死去,那也是極其可悲的。
我用幾個鐵皮罐頭在地上磊成一個簡易的“品”字形灶臺,再割下一些帆布條作為燃料,這兩樣東西我有足夠的儲備,完全不用考慮節約的問題。把包里之前得到的油紙取來幾張,卷成卷兒塞在帆布下邊,用火把點燃,就可以把那黃豆罐頭放在上邊燒煮了。
現在我像是一個考究的大廚,正翻弄著自家祖傳秘方烤制的肥鴨那樣,用帆布包住鋼管的一頭握著它挑撥火焰,控制著火候大小,不讓火煙過多的卷進上面的罐頭中。
周圍開始彌漫起食物的香氣,勾得我肚腹中嘰里咕嚕的亂響,嘴里也開始不斷的吞咽著口水。等有微微的焦糊味騰起的時候,我用事先割好的帆布片包著雙手,取下了這珍貴的美餐。我不能像平時那樣煮一碗連湯帶水的豆羹,因為那罐子里本來就湯水不多,不能讓沸水包裹著豆類煮熟,這種半干燒半燜制的燒豆子,起碼可以保證大多數豆子都燒熟,底下焦糊的那層則完全可以丟棄不要。
我跪在地上,把這罐豆子倒在一張鋪開的油紙上,伸手夾了一顆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說不得多味美,至少它足以食用了。顧不得燙,像守在冬日的灶坑前,剛從火灰里撥弄出炭燒土豆,就迫不及待的用手指捏著一點點往嘴里填的孩子那樣,我也是燙的呲牙咧嘴,手卻一直不停的往口中猛塞著。淚水不知何時開始不停地無聲流著,順著嘴角流進我的口中,混合著嚼碎的食物咽下去……
接著,我用同樣的方法燒熟了另外幾罐,全都吃了下去。胃里終于踏實了,人也跟著踏實了很多。
從對面的物料堆里拖來幾片先前撬下來的箱板添進火中,讓它們成為我的第二堆篝火。吃飽了之后,體力也恢復了一些,這些搬搬運運的活兒,對我現在瘦小的身形來說也沒顯得那么難了。
拉過那條大帆布鋪在篝火旁,伸展四肢躺下。現在我有很多食物,可以取暖,還有這一人獨享的大大床鋪,之前那種焦慮和困苦的感覺也消失大半,讓人可以稍微安心,終于可以休息一下了。睡一覺吧!這一覺應該會是讓人踏實的,睡吧,再醒來,還有好多事要做。
沒睡多久,我就被身邊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幾只碩大的老鼠正在啃食我先前扔掉的那些焦糊豆餅。烘烤食物的香味恐怕早就引得它們在遠遠的地方觀望著,又畏懼火光和人,一直不敢靠近,直到等我躺下不動之后,才忍不住巨大的誘惑,過來大嚼特嚼。我站起來揮舞著鋼管大叫著,它們馬上逃得不見蹤影,退回到遠處的黑暗中。
這樣一折騰,睡意全無,我給自己找了些新事做。除了繼續開啟盡量多的罐頭,找出一些還能食用的之外,身上之前草草裹起的帆布披風,也用合頁刀子修剪成了幾個大片,中間掏出個圓洞,套頭穿上,也好讓行動更輕便自如一些,保暖性也能更好一點,我甚至還做了一頂像是頭巾的帆布帽子出來。火把也用老辦法重新綁制了一支,有了刀子幫忙,能夠輕松的割取布條來用,這火把纏的就好了很多。那柄金屬合頁做成的刀最后被我綁在槍管頭上,改成了短矛的樣子。
現在我的挎包里裝滿了食物裝備,行頭也都煥然一新,肚子飽飽的,體力經過小睡也恢復的不錯,整個人像是要進山趕初冬圍捕的獵手,整裝待發,心里居然也小小的有了些豪氣。
溫暖的篝火讓人覺得安全和踏實,可是繼續向前探索,找到生路出去才是最終目的。再次出發時,沒有再像之前那樣畏畏縮縮,我已經靠著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很多,也一定會找到出去的辦法。
回到甬道的左邊,我繞過木箱繼續沿著墻邊緩步前行。火把的火焰并沒有太多晃動,說明周圍的氣流相對穩定,應該那個盼望中的出口還不在附近。從剛剛掉落處到這里,也記不清到底有多遠了,回到探索狀態的我不停的調整著呼吸,平衡著心態,約莫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左右,都是空蕩蕩的,沒有再碰到其他物資儲備,也沒有什么危險的狀況,連那些老鼠的蹤跡也不曾再出現。
寂寞的路,仿佛漫長無止境。這期間唯一的收獲,就是中途曾經在一處自拱頂的縫隙中發現有正滴落的地下水,讓我取得了一罐解渴的清水,也許是經過地層中巖石沙土的層層過濾,水質不錯,清甜可口,剛好化解了那些干燒豆子在口舌上留下的那種格外干澀的感覺,爽涼的很。因為水滴的速度并不快,我并沒有停留下來接取更多的儲備用水,只留下了一只空罐子放在落水處,如果需要可以返回再取。
再往前走了一陣子,路面開始不那么平整,坑坑洼洼的上下起伏。墻上、地上、頂上也都伴有不少裂痕,或大或小,或長或短,把整個空間布置的猶如置身在一張大大的蜘蛛網當中,我就是掙扎翻騰在上邊的一只小小飛蟲而已,不知命運會把我帶到哪里,也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要被當做別人的晚餐,吸盡身上每一滴汁水后,留下空蕩蕩的軀殼,再隨一陣大風飛落進草叢的黑泥里,從此再也無人問津。
路中間斜躺著一個大大的金屬圓罐,就像是老解放車上放著的那種大油罐,遍布銹跡。有的部分涂刷著些什么字,可是早已腐蝕的看不清。繞過它之后,墻上突然出現了一些電線,混雜在裂縫其中,相互交錯著。其中有很多一些已經斷掉,仿佛從墻面上伸出了很多猙獰的觸手,在火把黃焰的晃動下照出一條條復雜的光影來。
有電線,就必定引導連通著一條出路!我加快了腳步,電線的排列越來越密集。最后因為激動,快走的雙腿不自覺的變成了一路小跑,等我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終于奔到了這些電線的盡頭——不是機房,不是變電室,而是一條黑漆漆向上穿去的水泥管,高高的懸在甬道的拱頂之上。
我在地下,向上也許就是出路,抓緊墻上的電線努力向上爬吧,向著希望不停的爬高!
然而沒那么容易,電線的表皮橡膠層在這里又濕又滑,幾次攀爬都讓我在不到一米高的地方就重重的摔落下來。向上爬的時候,我不得不把槍管短矛纏在挎包布帶上背著,用牙咬著火把,雙手抓電線,雙腳蹬著墻壁使足力氣。這樣的姿勢讓我在一次跌落中險些被自己的矛頭穿透肋骨,讓我不寒而栗,后怕不已。
這短矛是我費盡心思做出來的,是目前最好的工具,絕不忍丟棄的。火把也不能插在下邊的某處,好讓攀爬時沒有那么多顧忌和阻礙,因為我不想上去之后再面對無盡的黑暗,這火光照不了多高。
一邊休息調整,一邊不斷思考著辦法。我決定再次返回之前的木箱處,再做一支火把帶著,也許就能解決問題。雖然反復奔波實在勞累,可希望就在眼前,容不得考慮這些了,只怪自己沒早早多做一支備用。
等我滿頭大汗的帶著兩只火把重新回到這里,也已經想好了攀爬上去的穩妥辦法:我把一支未點燃的短柄火把插進挎包,手上這支插在地上一個縫隙中固定好,用作照明。挎包里這次還多帶了個空罐頭盒,里面裝著幾塊發著暗紅熱度的木炭,以備上去后重新燃起小火把用。解下那根槍管短矛,把它插在一條較粗的電線后邊橫繞了一圈,我雙手拉著短矛兩邊,腳蹬墻壁開始一步一步的向上挪去,短矛變成了增大摩擦力的登山把手,這次試驗的效果不錯,不一會兒我就已經能用手夠到了水泥管中那用鋼筋做的腳踏臺階。
那支好不容易做就的短矛,最終也沒能跟我到底。在我把注意力放在抓住鋼筋的手上那時候,它被電線絆到,滑落,掉了下去,不可能再去撿回了,我實在沒有勇氣和力氣再爬一次這種墻壁。
我雙腳蹬著鋼筋臺階,背靠在水泥管上撐住身體,騰出了雙手,重新用火炭點燃了那支短火把。當我剛剛把它舉過頭頂,想要看看上邊的情況,手剛一抬,它就隨即呼啦一聲滅了。
有風!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