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半,荷李活道已婚警察宿舍門口。
陳博輝穿著向紅雞司機“借”來的襯衫,站在三幢半開放式設計的白色大樓前面,重重地嘆了口氣。
跟司機由于莫名其妙挨了一拳然后被搶走襯衫而嘆氣不同,陳博輝嘆氣純屬因為他現(xiàn)在后腦勺好痛。
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不起來大嫂叫什么。
面前的警察宿舍,光看裝潢就知道來頭不小,最開始設計的時候,是供給1889年由歌賦街搬遷過來的中央書院使用。
那是港島第一所為公眾提供高小及中學程度的西式教育官立學校。
注意,鬼佬的地盤里沒有“公辦”的概念,都是“官立”。
你品,你細品。
自然,任何跟“第一”扯上關系的東西都不簡單,據(jù)說運輸大隊長最最敬愛的國父他老人家,就是在這里完成的兒時學業(yè)。
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某個角落里發(fā)現(xiàn)《鐵拳無敵》的秘籍口牙!
后來到了1951年,鬼佬發(fā)現(xiàn)“警隊ABCD”里的C和D,也就是華人警察數(shù)量不足以維持港島的治安,為了吸引更多年輕人投考警隊,港英政府才將這里改建為港島第一所為華人警察(員佐級)而設的已婚警察宿舍。
總共可以提供140個一房和28個兩房單位。
眼下是1972年,盡管ICAC(廉政公署)還未成立,但鬼佬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警隊被四大探長完全把持的問題,正悄摸摸地進行著制度性改革。
不過在總?cè)A探長雷洛的干預下,總體上和原先差別不大,警銜依舊分為三級:
員佐級:警員(軍裝警)、高級警員(一柴/安慰柴/傷心柴)、警長(三柴/沙展/探長)、警署警長(嘉禾葉);
督察級:見習督察、督察(幫辦/兩粒花)、高級督察(大幫/兩粒一瓣)、總督察(總幫/三粒花);
憲委級:警司(風車)、高級警司(一拖一/蛇蛇)、總警司(一拖二)、助理處長(水泡)、高級助理處長、副處長、處長(一哥)。
其中的督察級、憲委級都由港英鬼佬全面把控。
華人警察,除非是全面西化的香蕉人,否則能力再強、功勞再高也出不了頭,只能屈身于員佐級警察,地位低下。
別說不如鬼佬,甚至都不如紅頭阿三(錫克人)!
畢竟他們給日不落當狗的時間更長,被馴化得更徹底,更受主人信任。
這么說不夠直觀,還是以好大哥所擔任的軍裝警察為例。
軍裝警察在警隊的警銜最低,可如果是鬼佬出身的,就可以配槍、持槍。
阿三出身的,則可以佩刀(班吉爾彎刀)。
可華人出身的,只能配木棍,或者橡膠棍。
拜托,槍和棍子哪個更有威懾力,不用多說了吧?
當然,港島終究是華人的地盤,日不落本土體量太小,為了撬動大片殖民地,就只能發(fā)揮“攪屎棍”的傳統(tǒng),搞出了“以華制華”的手段,妄圖以此控制港島。
便衣警察,這個華人專屬、位卑權(quán)重的崗位便應運而生。
便衣警察屬于CID(刑事偵緝處),在警隊中相對獨立,由偵緝處處長管理。
目前港島的偵緝處處長名義上是鬼佬威廉警司,但大家都知道,真正話事的是總?cè)A探長雷洛!
于是便衣警察警銜和軍裝警察一致,但在警隊內(nèi)部就是高出軍裝警察一頭。
具體有多高呢?大概有兩三層樓那么高吧!
現(xiàn)實一點說,就是便衣警察和鬼佬一樣,可以持槍!
而靠著這把槍,在這個由四大探長控制的金錢帝國中,上下都收黑錢的時代里,便衣警察每個月分潤到手的鈔票,至少是軍裝警察的兩倍以上!
‘所以說,死鬼大佬一個軍裝警,戴帽子的警隊最底層,居然能住在這里?’
陳博輝嗤之以鼻。
要知道目下港島華人多住劏房,人均居住面積不超過40平方尺,也就是4個平米左右。
這個數(shù)據(jù)很可憐的,甚至比不過同時期赤柱監(jiān)獄囚犯的平均標準。
而這座警察宿舍,臨近必列者士街和士丹頓街,可以說是港島最繁華的地段之一。
形容寸土寸金過分了,但要說死鬼大佬是憑自己的努力能住進這里?
打死陳博輝也不相信啊!
‘背后的社團大概率沒這個本事······估計,是靠雷洛的關系?’
陳博輝回憶起死鬼大佬嘴里的“豬油仔”,還有他們兩兄弟和雷洛一樣潮州人的出身:
‘不過雷洛也不是開善堂的,死鬼大佬這是出賣了什么?’
陳博輝眸中閃過冷色。
在上位者看來,他們這些底層人還有什么值得看中的?
無非是一條命!
‘咦,這么看來,我穿越的正是時候?’
陳博輝靈光一閃。
畢竟說起搏命、暗殺這種臟活、累活,誰能比他更專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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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了一晚上,陳博輝肚子有些餓了。
他上輩子就不善廚藝,眼下穿越了,更沒有掌握做飯這項技能。
不過要是大嫂肯下面給他吃,他倒可以認真考慮下。
‘呸,下賤!’
陳博輝忽然打了個噴嚏,也不知道是誰在念他。
這地段附近堪稱十里洋場,當然不會有“大笪地”這種小市民的聚集地。
他想了想,沿街走到上環(huán),才漸漸有了煙火氣味。
過程中他確認了,這個港島絕對比上輩子認知中要大得多!
走得他腳酸啊喂!
學著老港片里的主角,在夜檔上叫了一碗豬血粥,美美地喝了,陳博輝又讓老板買了支九江雙蒸帶走。
回家的路上,用酒漱了漱口,再把酒往臉上、脖子上、衣服上拍去,不一會兒隨著體溫蒸發(fā),整個人就裹在一團酒氣當中。
經(jīng)常偽裝身份的兄弟都知道,裝正常人很難,但裝不正常就更容易些。
比如醉漢,已經(jīng)喝得迷迷糊糊、東倒西歪,那他的行為舉止和平常有些不同,就是很正常的了。
這種手段對于前阿美莉卡金牌民間矛盾調(diào)解員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甚至有些不入流。
但眼下陳博輝對死鬼大佬的具體情況是一問三不知,他又不是包龍圖,不能夜審陰司,拷打鬼魂。
想要暫時糊弄大嫂,只能暫時出此下策。
死鬼大佬······阿不,現(xiàn)在是他自己家,在二號樓一單元三層,陳博輝爬樓梯上了三樓,抬手就敲:
“啪!啪!啪!嘔~”
從死鬼大佬身上他搜出了鑰匙,但不知道是哪一把,不想多動腦筋的陳博輝先裝醉拍著門。
不一會兒,在左鄰右舍幾句“撲街!”、“癡線”的親切問候中,門開了。
透過鐵質(zhì)趟攏門,一個有些睡眼惺忪的女人身著一件寬大的白色襯衫,忽然闖進陳博輝低垂的視線中。
她頭發(fā)隨意地扎在腦后,體態(tài)像一只剛睡醒的小貓般松散,倚在門上十分慵懶。
襯衫的領口輕輕敞開,露出細膩的鎖骨線條,而袖子被巧妙地卷起至手腕處,顯露出修長的手臂,打了個哈欠: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聽著不太地道的口音,加上面前這張自帶女鬼氣質(zhì)的臉,還有那雙若隱若現(xiàn)的大長腿,陳博輝忽然就想起了大嫂的名字:
港生!
別誤會,不是大鼻子房事龍的港生,而是背后被紋了條蛇的那個呂港生啊!
“咕咚~”
他眼睛瞬間瞪大,吞了口口水,腦中突然冒出來一句:
‘嫂子別回頭,我真是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