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苦味,他已經強迫自己不去品嘗很多年。
“為何要救我?”女子突然神情一肅,回頭,“為何要對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求婚?為何要冒著暴露實力的風險來文晉救人?”
一連串的逼問,如冰點般砸了過來。
“你說要我信你,就說出理由。”月光下,楚清歡眉鋒清冷,唇含淡諷,“如果說不出,一切信任都是空談。”
夏侯淵看著她,慢慢地飲了口酒,酒液清冽,如一道銀線劃著優美的弧度傾入他的口中,他的眉色在此刻猶顯凝黑,如一筆凝練的畫。
“求婚,救人,那是因為我想償還一份欠下很多年的情。”他極緩地開口,“蕭天成有異心,我事先有所察覺,但你父皇不聽從我勸,我只能救你一人。”
“你或許會怨我不救你家人,但你應該了解我目前的處境,我多年綢繆,不可能為了他人功虧一簣。”他仰頭一口氣飲下半壺酒,眼眸越發深邃不見底,“至于我欠的是誰的情,又是欠的何種情,時隔多年,不提也罷。”
楚清歡慢慢地飲了口酒,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眼睛。
此時此刻,她愿意相信他這些話的真實。
“我沒有理由怨你。”她的指腹摩挲著銀制酒壺上突起的蓮花紋,說得很平靜,“對于是非恩怨,我歷來分得清楚,看得明白。”
事實上,她本就對文晉不存在任何感情,而在這件事上,她更不覺得夏侯淵有錯。
他理應如此。
他的身份,他的境地,都不允許他暴露自己分毫,否則,帶來的只有對自身的殺戮。
他的隱忍不發,他的苦心孤詣,都不是為了文晉。
夏侯淵極為認真地凝視著她,似乎要從她的神情中看出她說此話的真假。
良久,他眸光一松,薄唇微揚:“當真?”
那語氣,帶著調侃,調侃中,又隱著一絲慎重。
楚清歡不再看他,自顧自對月飲酒,半晌,道:“我想,你是忘了上次我在這里說過的話。”
他偏著頭看著她微笑。
他當然記得,就在這里,她曾說過,她從不開玩笑。
傾身上前,抬手勾起她身前的一縷發絲,眼前的女子散發著淡淡清香,白色素裙顯得她淡雅柔和,但他的腦海里浮現出的,卻是她騎于虎背之上眉目凌厲悍然的模樣。
她伸手一撥,將他的手撥至一邊。
他敲了敲額頭,似乎有些懊惱于她的不解風情,順勢倒在她膝腿上,帶著微熏的酒氣,眸光也趨于迷離,滿天的月光滿湖的水色都似落入了這一雙眼睫里。
夏侯淵半身的重量都在楚清歡腿上,她推了他一把:“起來。”
未想那男人卻跟喝醉了酒般又倒了下來,并順手抱住了她的腿,閉起雙眼緊皺著眉頭:“不要動,再動我就要吐了。”
吐?
楚清歡晃了晃他手中的酒壺,里面倒是沒剩下多少,既然不會喝,剛才還一口氣灌下半壺?
再借著光線看過去,見他面色微紅,呼吸間盡是醉意,不象作假。
喝得快,醉得也快。
“你這酒量也好意思叫男人?”她嘲諷了一句。
環顧四周,所有人都被他遣了下去,此時湖邊除了他們兩人就只有天上的月亮湖面上的風。
月亮和風都不能渡他回去,能渡他的只有她自己,可惜她也不是觀音,沒有那菩薩心腸。
“夏侯淵,你說我是把你丟在這里讓你吹一夜冷風呢,還是發發善心找石堅清河他們過來把你送回去?”她將他的身子推開了些,站起身來,任他砰地倒在亭欄上。
夏侯淵痛苦地一皺眉,眸開一線,醉眼朦朧地看著她:“好歹我對你也有救命之恩,你就是這樣報答你的恩人的?”
“你知道,我并不是個好人。”楚清歡半蹲在他面前,打量他微顯酡紅的臉龐。
嗯,比冷著臉的時候好看多了。
“罷了,看在你給我提供免費食宿的份上,我就送你一回。”她難得大方地伸出手,將他手臂繞過頸項搭在肩頭,“自己起來,我可扛不動你。”
“算你還有點良心。”夏侯淵嘀咕了一句,順勢靠著她站了起來,腳下卻不著力,虛浮得厲害。
楚清歡心里低咒一聲,勉強扶著他走了一段,等到前方有幾名青衣宦官經過時,她本想就此轉交給他們,不想夏侯淵走路沒力氣,手勁卻不小,說什么都掙脫不開。
她雙手緊扣他的手腕,正想給他來個過肩摔讓他清醒清醒,他卻低低地說了句:“不許讓他們的臟手碰到我。”
她側頭,他的臉倚靠在她肩上,雙眸微闔,劍眉緊蹙,說出的話帶著命令式的霸道,雖看不到他眼中的神情,卻可感受到難掩的厭惡與排斥。
直覺地,她不喜歡被人命令,但心中不知為何一動,沒有叫那些見到他們便自覺候在一邊的宦官過來幫忙。
夏侯淵所住的房間是王府內最高闊的,楚清歡以前沒來過,這還是第一次。
房間很大,沒有點燈,只有當空的月光自大敞的軒窗照入,映下一地銀輝。
光線還算明亮,楚清歡順利地走近床邊,當她穿過簾幔看到里面竟然還有個玉石徹成的浴池時,也就明白了為何他的房間會大于她的數倍之多。
身子半傾,將夏侯淵放倒在床上,她正待起身,掛在她肩上的那只長臂卻突然一個使力。
她彎著腰本無處著力,又不防他有這一手,當即撞入他懷里,被他緊扣在胸前。
她雙手撐在他兩側,用了用力,竟一時無法撐身而起。
“夏侯淵,你做什么?”她冷冷地問。
“王妃,”夏侯淵的聲音里帶著濃濃醉意,帶著酒香的氣息盤旋在她頭頂,另一只手跟著摸了過來,在她的背上來回游走,“天色已晚,我們該寬衣就寢了。”
“夏侯淵,”她雙手一反,分別扣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動作,“你要我陪你作戲,可以,但不要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