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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井底的詩句

神龕碎裂的一瞬,木偶突然一下子失去了控制,被陰寒的臭水炸了上去。

單紅綾的銀槍挑開飛濺的神龕碎片,槍尖突然一頓。

她留意到其中一塊沾在斷木上,墨跡如凝固的血痂。

隨即瞇起眼睛,槍尖一抖,樹皮在空中翻轉兩圈,落在她掌心。

“廣修......劫?”樹皮上的符咒殘缺不全,她勉強辨認出幾個字,“這似乎是拜月教的太陰篆?”

許陽一怔,拜月教正是近些年來興起的一種教派,主張一些淫辭邪說被大殤王朝列為邪教。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個臭道士怎么冒冒失失的,要不是我出手你沒準就栽了。”

許陽露出苦笑,這次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本以為只是個妖異,不費功夫就能解決,誰成想如此詭異難纏,還有那村子里......

“對了姑娘,貧道來的時候還留意到村子的一些異常,比如那孩童和童謠...不知...”

“別問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剛來的時候村子里一個人都沒有,還以為都被你解決了,誰成想突然冒出一股妖氣,再之后你就知道了。”

話音未落,這塊腐朽的樹皮便在她手中崩成無數碎末。

細如塵的碎末中,忽然亮起幾點暗金色的光點,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幅殘缺的香火祭祀圖——

青銅鼎中堆滿銅錢,每枚銅錢下都壓著一簇頭發;穿著紅嫁衣的女子站在鼎沿,往鼎中傾倒鮮血;無數模糊的人影跪在四周,脖頸上都拴著紅線.....

單紅綾臉色驟變,“不對,這村子里在進行淫祀!”

許陽蹲下身,剛剛畸變的地穴不知何時恢復了原裝,他用手指擦過墻壁的青磚。

不知何時,臭水已經退去大半,露出墻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

那些痕跡深淺不一,有的是用指甲硬生生摳出來的,有的是尖銳物劃出的,層層疊疊覆蓋了整個墻壁。

最上面幾道還帶著暗紅,像是用血寫下的——

“月上柳......”

“人約......”

“月息......”

殘缺的刻字在墻壁上形成了怪異的韻律,如同被誰刻意截取的詩句。

“有人在這里刻詩。”許陽輕聲道,“不止一個人。”

“先離開這口井。”她說。

兩人順著墻壁凸起的磚石攀爬而上。

躍出井口的瞬間,一陣陰風卷著枯葉擦過腳邊。

祠堂已成廢墟,遍地都是碎木與紅繩。

單紅綾走到那具被炸開的狐首木偶前,槍尖撥開碎片。

“看這里。”

木偶的腹部是中空的,里面塞滿了曬干的藥草和人發纏繞的結。

結的形狀很怪異,像是某種儀式用的法結。

最下方壓著一本泛黃的詩集殘頁。

“山有木......西風涼......”

“郎君......白頭......”

單紅綾低聲念了兩句,突然翻轉殘頁,“這是什么?”

殘頁背面用紅筆畫了個古怪的符號,像是某種動物的爪子,又像是變形的文字。

許陽聽著詩集里的一些詩句,感覺可能和在村口小孩所念的童謠有點關系。

“先去卷宗上最新死的那戶人家。“許陽說,“查查有沒有線索。”

*

*

*

村子北頭的茅草屋比別處更破。

門沒鎖,輕輕一推就開了。

撲面而來的是一股陳腐的腥甜氣味,像是爛透的水果混著血的味道。

屋里很暗。

單紅綾摸出火石點燃桌上的油燈,燈火一跳,照亮了炕上的人形。

那不能說是尸體——更像是一具蒙著皮的骨架。

皮囊松松垮垮地搭在骨頭上,布滿皺紋,如同風干的橘皮。

最詭異的是他的表情——

嘴角上揚,眉毛舒展。像沉浸在美夢里死去的人。

“被吸干了精氣。“單紅綾低聲問,“看這個表述像是卷宗寫的第六個人?”

許陽點頭。

他的目光落在炕席上——那里微微隆起,像是藏著什么東西。

單紅綾掀開炕席,灰塵沖天而起,隨之露出的是一只埋在爐灰里的青銅香爐。

香爐樣式古拙,外表黑紅交雜,三足形似蟾蜍腿,爐身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是祭文。

最稀奇的是底部——一只巴掌大的銅蟾蜍緊貼著爐底,口中銜著一枚銅錢,銅錢上有兩個似乎是鳥類的符號標記,但奇怪的是旁邊有一道劃痕。

單紅綾剛要拿起香爐,爐內突然“沙“地一聲輕響。

兩人同時后退一步。

爐內的香灰竟蠕動起來!

一層灰白色的煙從爐口漫出,在半空凝成細絲,如活物般向四周探尋。

其中一縷觸到單紅綾的銀槍,“嗤”地冒出一股青煙,消散不見。更多的煙絲則轉向許陽——

它們在他面前盤旋,像是在打量什么。

突然,所有煙絲筆直地向他右手沖去!

“小心!”單紅綾的槍剛要橫掃,那些煙絲卻在觸及許陽手背的瞬間,化為縷縷青煙。

一股陌生的氣息順著他的手腕流了進去。

眼前忽然閃現零碎的畫面——

月亮。井口。紅衣女子。

她唱著歌:“月上柳梢頭......人約......血燭歸......”

銅錢被塞進一個掙扎的男人口中,紅線纏住他的脖子。

女子的手上戴著一枚金戒指,戒面是一朵鏤空的梅花......

“許陽!“單紅綾的喝聲將他拉回現實。

他這才發現自己滿頭是汗。單紅綾一臉警惕地盯著他:“你剛剛怎么了?”

“這香灰......“許陽搖頭,指向香爐,“下面應該有東西。”

單紅綾用槍尖試探性地撥開爐內積灰。

隨著灰燼飄散,露出爐底被壓得平平整整的一張紙——

那是一頁被撕下來的詩。與其他散頁不同,這張紙格外新,像是近幾日才放進去的。

紙上是端正的楷書:

“山有木兮木有枝......西風涼......難相見......”

紙角有一個“柳”字。

單紅綾蹙眉:“這是《越人歌》。“

“下面還有。“許陽指道。

紙的背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字跡潦草,像是在極度慌亂中寫下的——

“她回來了......不是廟里的那個......是她......

不能說出那個名字......眼睛在看著......

銅錢......蟾蜍......藏在嘴里......”

單紅綾按住太陽穴:“真是想不通,不過我們得......”

話未說完,院外突然傳來整齊的拍擊聲——像是很多人同時拍打水面。隨后飄來孩童的歌聲:

“月娘梳頭......郎君白頭......”

“梳呀梳到三更后,銅錢落地命不留!”

歌聲未斷,拍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茅屋的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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