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剛踏出金蟾賭坊,正午的陽光曬得人瞇起眼。
市井喧囂入耳,人潮依舊熱鬧非凡。
不遠處,幾個小童在街角跳著格子,拍手唱著新編的童謠——
“金娘娘,銀新娘,銅錢買斷好時光——”
“紅緞裹著富貴夢,喜鵲橋上月不涼——”
單紅綾聽得有趣,腳步慢了下來:“倒是個新鮮的調子。”
許陽正欲開口,忽見街角轉角走來一位灰衫圓帽的瘦削身影,身后還跟著幾個皂隸,手里捧著厚厚一疊帖子——正是云禾縣衙的老宋師爺。
“哎喲!這不是玄緣天師和單姑娘嗎?”老宋師爺眼尖,見著二人便熱絡地抱拳,臉上的褶皺都堆出了笑意,“今日趕巧,縣太爺家正遣我們去撒喜帖哩!”
許陽一怔:“縣令家喜事?”
師爺點頭,笑得見牙不見眼:“可不是嗎!八月十八,小女出閣,嫁的是北邊靈州城的吳府公子。老爺說了,必須擺上三天流水席,不拘遠近親朋,來的都管夠酒肉!”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里抽出一張印著金邊的大紅帖子,恭敬遞到二人跟前。
“喲,縣太爺這般氣派?”單紅綾挑眉接過,指尖擦過帖面燙金的花紋,“我剛來咱們縣的時候還聽你們衙門的小廝哭窮,說今年賦稅吃緊?!?
師爺訕笑一聲,搓了搓手:“姑娘說笑了,錢這東西,該用的地方得用——老爺說了,大喜的日子,寧可衙門賬上摳點,也得把體面顧上......況且,這不是還有吳公子呢不是哈哈哈。”說罷他回頭吆喝一聲,吩咐身后的皂隸:“趕緊把前面幾條街的鋪子都送了,回頭再派人去鄉下田莊送消息!”
幾個差役點頭應是,匆匆散去。
這時,人群里有人扯著嗓門問:“哎,師爺!咱們挑水搬桌的苦力活兒,老爺能給幾文賞錢不?”
“一日三十文,包三頓飽飯!成不成?!”師爺拍了拍腰間的銀子袋子,叮當作響,臉上盡是自得之色。
“成!成!太成了!”周圍幾個剛還散漫的腳夫頓時來了勁,圍上前打聽著具體日子,連帶著街邊賣燒餅的老漢也湊趣,說能帶一大家子來幫忙蒸白面饃饃。
“那就先這樣!天師和單姑娘屆時務必到場賞臉呀!我們也都對外說著今年邀請了兩位貴客,不少人不沖著老爺千金來,也得是沖著二位來呢!”
不等說完,師爺作了個揖,便隨著大部隊去下一個目的地。
單紅綾輕嗤了一聲:“倒是挺懂收攏人心?!?
許陽笑而不語,余光卻瞥見遠處有個瘦小的身影躲在墻根下,默默望著這一幕——是個八九歲的男童,手上捏著一枚銅錢不停地翻轉。
看見許陽在看他,那小童忽然沖他們這邊歪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隨后飛快地跑去了人群深處。
“臭道士,看什么呢?”
“?。堪?..沒什么...”
云禾縣說大不大,說小自然也不會太小。
兩人就在這云禾縣中溜達到了下午,享受了下人間煙火。
正當單紅綾打算再去賭場大展身手時,許陽向單紅綾打了報告,三日后的賭坊坊主生日宴上再聚。
也就是單紅綾氣憤的目光中,許陽獨自回房了,心里盤算著閉關幾天研究研究術法,讀一讀今天買的一些志異和讀本,打算增長增長見識,以致于以后不那么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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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的閑暇轉眼即過,許陽清晨醒來時,窗外的日光已透過窗紗灑在了簡陋的木幾上,案頭上攤著的那本《南蠻奇聞志》書頁泛著微黃。
他的指尖還卡在昨夜讀到的那頁,記錄著一處邊陲古戰場流傳的一則趣聞——說是每逢陰時陰刻,那處戰場就好似復活了一般,有人見到有一些無頭的士兵在打仗沖鋒,煞氣沖天。
“這倒有些意思?!彼吐曌哉Z,用指節輕輕刮過粗糙的紙頁,“可惜不知是真是假?!?
話音剛落,屋外忽地傳來一陣清脆的銀鈴聲響——許陽一怔,下意識抬頭望向窗欞,卻見半開的窗前懸著一串小巧的紅繩風鈴,上頭還編著幾枚舊銅錢,風吹過時叮咚作響,煞是好聽。
“還磨蹭什么?”
一道俏生生的話音從院外傳來,緊接著,伴隨著“砰”的一聲響,屋門被人毫不客氣地踢開。
許陽在屋內扯了扯嘴角。
單紅綾今日換了身湖青色的勁裝,袖口窄窄的收束著,腰間還系了條銀絲纏線的束帶,整個人透著股英氣勃發的勁兒。
她一進門就瞥見許陽案上的書冊,唇角一勾,毫不客氣地抽起來翻了翻:“就這?整三日凈看些江湖雜錄?”
許陽咳了一聲,伸手就要把書拿回來:“我也就是閑來翻翻。”
誰知單紅綾手一抬,那書便高高地掛在他指尖夠不著的地方。
她挑眉一笑:“別躲懶了,走?!?
“去哪兒?”
“好你個臭道士,剛幾天你就忘了?金蟾賭坊!”她的唇角微微上揚,“昨日我可在茶攤上聽說了,今日午后有'百錢投彩'的局,若是贏了,能換一枚赤玉珮——據說是西域來的貴重貨色,連京城里的貴人都難得一見?!?
許陽聽了眉頭微蹙:“那賭坊的玩意兒,恐怕...”
“誒誒誒!少給我說教!”她撇撇嘴,直接打斷話頭,“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話音未落,已是轉身往外邁步,許陽只得嘆了口氣,趕緊追上。
二人一前一后踏出房門,院落的石榴樹已經接上了果子,映著青石板路微微發紅。
街邊賣糖糕的小攤剛剛支起蒸籠,薄薄的熱氣彌散在晨霧里,帶著股甜糯的氣息。
路邊孩童追逐嬉鬧,幾個半大小子抱著從河邊摸來的螺螄往家跑,邊跑邊喊:“回家燉咸湯啰!”
城里的街道總是熱鬧得緊,早集上來往的行人吆喝不斷。
一匹馬拉著沉重的炭車,緩緩從青石板路碾過,車夫時不時揚鞭吆喝著開道;一旁的綢緞莊子門口,兩位夫人站在鋪子門檻里,手里各自拈了塊布料,口中卻叨念著前日縣衙送出來的婚事排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