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法師的言行舉止都很符合西格德對魔法師這個身份的看法，優雅神秘又帶著些傲氣。

從名字來看，他應該也不是出自羅莫斯帝國的本土，而是來自于某個殖民地省份，然后在帝國的某個魔法師學院學習，并在學業完成后留在帝國效命，最終穿上了這鑲金的法師袍。

很常見的生命軌跡，就是不知道這位能耐究竟如何。

西格德直入主題：“看上去你似乎對我和另一位的來頭很清楚，所以客套話就免了，你所謂和平交涉的目的是什么？”

“安東尼將軍的命令，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否則我都不太想管這些事情。我就直截了當一些吧，總督大人希望你能為他所用。”

這次是西格德陷入沉默，他一時間沒想到安東尼做事那么百無禁忌。

在他看來，主要問題甚至不在于他殺了前總督西門，而在于他的家系。在諾斯人之中輝煌顯赫的譜系，放到羅莫斯人之中基本就是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雙方直接爆發過戰爭，時至今日仍舊有不少諾斯人在騷擾羅莫斯人漫長的海岸線，關系實在不能說好。羅莫斯人眼中的諾斯人基本上就是卡著線的，要是再低于某條“文明準則線”一些，諾斯人就該被算作是某種愚昧野蠻的蠻族。

“總督大人不會對一些事情有所介懷嗎？我們之間的關系還算不上融洽。”

“對羅莫斯人，至少對狹義上真正的羅莫斯人來說，這都算不上什么大事。畢竟按照這些人的說法，民族界限是無關緊要之事。重要的事情在于你能為帝國帶來多大或多小的價值，安東尼將軍判斷，你具有不錯的合作價值。”

“專程讓一位身份顯赫的施法者過來，是何目的？”

“其實讓誰來的差別都不大，將軍的目的都會達到。只不過我個人對一些事情比較好奇，這是后話，目前的你可以先不用在乎。”

名叫羅薩斯的法師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來此地的主要目的就是通風報信而已。

略加考慮之后，西格德很清楚的認識到——這是個極好的機會，不但可以讓自己重新回到人類世界的圈子，而且還能讓自己再次在人類世界獲得不錯的地位。

安東尼是很功利的軍事貴族，只要自己確實能帶來價值，那么對方應該也不會太介意跟自己合作。

思路清楚之后，西格德同意對方的交涉邀請：“沒問題，我很愿意和總督大人商談要事。請您為我帶路吧，現在我就可以過去，等一陣子也無傷大雅。”

“這應當是個明智的選擇，讓我來給你帶路吧，安東尼將軍就在總督府等著你。你可以帶些隨行人員過去，這不受限制。與此同時我們也會給你對待客人的待遇，你不會成為階下囚，安東尼將軍保證過這一點，有關這方面的事情還請你放心。”

羅薩斯滿意地點點頭，然后便要領著西格德過去。

這時候，西格德扭頭詢問莉迪婭的意見：“你覺得跟我過去好些還是在暗處待命好些。”

莉迪婭罕見地有些踟躕：“不然我這次還是先不過去了，你自己加油...”

西格德隱約能知道原因，似乎莉迪婭在家中的時候就被如此告誡過，要小心別隨便招惹上羅莫斯人，她也確實有記在心中。

之前西門的事情，明明她也可以直接出手，但還是選擇默不作聲，暗中推波助瀾讓西格德殺死西門。

他也沒強求，隨口道：“如果你有所顧慮的話我很能理解，正好這段時間你可以去處理一下你自己的事情。”

這種說辭反倒讓莉迪婭來了情緒：“誰有所顧慮了，我才沒有，去就去！”

“...行吧。“

無意中的激將法反而有作用，兩人離開旅社，發現周圍已經隱隱被羅莫斯人的士兵和特務們所包圍。

如果交涉失敗的話，一場惡戰很可能是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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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多日之后，西格德再次來到總督府，這里現在已經大變樣。

原本的總督府，裝潢風格是典型的羅莫斯-赫倫樣式，整體上看上去典雅優美，文化氣息濃厚，隨處可見大理石雕刻的人像和神像，乍一看的話可能還會被認為是某處歷史底蘊雄厚的學院。

現在看上去，這里的肅殺氣氛濃重許多，總督府在某種程度上似乎成了軍事建筑，隨處可見巡邏和正在訓練的士兵，他們的甲胄風格和本土駐防部隊不同，看上去更加華貴精致，如果再多些雕花的話，會讓人以為是出現在儀仗隊之中的盔甲。

原本的各種純白或彩繪的優雅大理石雕塑基本上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彰顯力量美感的藝術作品。

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徒手制服冥府三頭犬、張弓搭箭的智者奧德修斯、持盾蓄勢待發的勇士阿喀琉斯...

還有那些一看就是軍隊喜歡信仰的諸神，軍神阿瑞斯、太陽神赫利俄斯、主神宙斯、智慧與戰爭女神雅典娜...所有雕塑的形象都彰顯著武力和權威，能很好地反應安東尼本身的性格特色。

接待西格德的也不是那種文縐縐的管家，而是面容堅毅嚴肅的軍人，不過說話倒還算客氣。莉迪婭由于和此次事情無關所以被安排等候，西格德則被帶到會客室等待見面。

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發現動靜，西格德也不著急，索性開始閉目養神，絲毫沒有如坐針氈的感覺。

最終在天色逐漸暗淡下去的時候，高大器宇軒昂的中年人身著紫色托加長袍，大步流星地推門而入，坐到西格德對面的座位上。

沒人率先開口說話，只是平淡的互相對視。西格德仔細的觀察這位中年男人，想將他的身影記錄進腦海中。

安東尼·曼利烏斯·普布利烏斯，被軍隊中的狂熱派尊稱為不敗烈陽的軍官，勢力和實力都是羅莫斯軍隊系統中頂尖的，這樣的人應該以自己的父親，或者隨便哪個同等地位的強者為對手，自己和他的差距還是過于顯著。

最終，還是安東尼率先開口：“你知道我是誰，我也很清楚你是誰，所有繁復的禮節可以暫時被忽視。現在你需要告訴我，西門總督是被你所殺嗎？”

“我承認這一點，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既然如此，為何又要潛逃呢？若非你被我的部下發現，恐怕還會繼續潛伏。”

“我可以接受光榮的欣然受死，但不能接受毫無榮譽的受辱，西門·賽普洛斯·海揚沒有盡到總督的職責，同時和邪惡的深淵惡魔們勾結，這種人罪該萬死。我可以因為襲擊官員而受到懲罰，但世人都應該清楚，我襲擊的是人類中的敗類。”

“解釋能讓我接受，西門確實給帝國的聲譽帶來極大的不良影響。現在跟我說說，你又是如何看待我的？”

“我父親的對手，很難對付的軍人，強硬派的羅莫斯帝國貴族。”西格德實話實說，他跟安東尼初次見面，能有的印象就這么多。

“那你又如何看待帝國對第三邊境省的統治。”

“所謂‘羅莫斯治下的和平’不是沒有理由，你們的存在也有積極作用，但總是來一些尸位素餐的廢物總督。”

在擴張期總是需要有一些理論來給征服者背書，羅莫斯人的邏輯就是自己治下的和平，盡管他們的征服和統治會帶來一些負面影響，會對被征服民族征收賦稅，但與此同時他們也會帶來相對和平穩定的環境和比較公平的法律。

羅莫斯帝國到來之前，這片大陸上的人類實際上就是精靈和矮人等等類人種族的附庸，擁有的自主權一樣比較有限，而且完全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戰的狀態。好歹羅莫斯帝國到來之后，帶來了統一且比較穩定的環境，從這點上來說，征服者的破壞性使命它們當然具備，但同樣也有一定的建設性作用。

現在既然要順著安東尼說話，西格德不介意承認對方所作的一些事情。

“那么，看來我們有繼續交涉的必要，”安東尼微微點頭，并忽然開始轉移話題，“我的家族傳承悠久，綿延至今有神祖和諸神的血脈。時至今日也在元老院之中掌握不少席位，再高傲的人也得賣普布利烏斯家族幾分面子。”

傳說羅莫斯是由一位流亡到當地的赫倫城邦王子所創建，王子名叫埃涅阿斯，是美神阿芙洛狄忒和人類國王所生的孩子，這位王子在國破家亡后輾轉來到羅莫斯之地，他的后代則是永恒之城的建城始祖羅慕路斯，即所謂神祖。

能和這些存在搭上關系，哪怕只是牽強附會，也足可以說明安東尼的家族在羅莫斯本土地位很高，也的確如此，他們掌握著本土相當大的一片領地，是上流貴族中也很顯赫的存在。

“我有所耳聞，但你提這件事情想說明什么？”

“我們的疆域不斷擴大，征服的民族不斷增加，為了保證帝國的穩固，有越來越多的新貴加入元老院，其中有不少是不具備統治者責任感，空有一身知識或蠻勇的人，西門就是其中一個典型的例子。真正合格的羅莫斯貴族應該具備政治責任感，同時盡己所能維護帝國的利益，這本應該是他們的必備素養。

西門這樣的元老或者官員缺乏素養，我也意識到了問題，今后我會想辦法改善這種問題。我希望別將這種敗類的問題上升到整個羅莫斯帝國的統治階層。為了實現這一點，我需要你的幫助，作為回報，我可以免除你的罪，同時給你棲身效命之地。”

這說法聽上去還算是不錯，但西格德仍舊需要確定幾點。

“具體點說，你都想做些什么？”

“我需要改變，需要成績作為證據。第三邊境行省應該真正由內而外成為帝國的一部分，為帝國提供資源、戰士和賦稅，與此同時邊境省積壓的一些問題也得在我手上得到解決。比如說尾大不掉的地方豪強跟猖獗的惡魔信仰者們，你懂了嗎？”

這下西格德大概明白，為什么安東尼這次要大張旗鼓親自過來了，從理論上來說，這事情隨便哪位第五位階的元老接任總督，同時鎮壓一下叛亂，事情也就那么過去了。但安東尼偏偏不希望事情就這么簡單結束，這背后似乎隱隱涉及羅莫斯帝國統治層內部的斗爭。

歷史上沒有哪個大帝國完全是亡于外敵的，內部的斗爭和問題遠比外部問題要嚴重無數倍，羅莫斯帝國現在也是如此，內部的派系山頭很多。

新舊貴族、軍隊和法師、軍隊中各個地區出身的派閥、法師中各個體系的研修者...在各個領域無限細分，都能看到矛盾和沖突的影子。

現在安東尼所做的事情不只是鎮壓叛亂治理一個行省那么簡單，他需要這事情作為一項政績，在中央和別的派系進行周旋，所以他才得親自過來一趟。

了解到對方的意圖后，西格德感覺跟對方談合作應該不錯。

“我對物質沒有那么強的欲望，身為諾斯人的我應該也不想牽扯你們世界的太多事情，但我在來到阿利安大陸后受到了惡魔信徒的攻擊，險些喪命，因而我對諸神立下誓言，總有一天要誅滅這些在人類世界活動的惡魔信徒，你能做到滿足我的這種誓言嗎？”

安東尼忽然一愣，很意外的看著他，旋即露出微笑：“當然，如果你做的夠好的話，我還能給你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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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西格德方才回到休息室，和莉迪婭會面。

莉迪婭快速湊過來詢問情況：“怎么樣怎么樣？！安東尼那個人類是怎么說的？”

西格德給對方一個放心的手勢，但也沒多說話，反而表情是有些凝重，因為他發現安東尼似乎還別有所求。

簡而言之，他對諾斯人的王國和土地似乎有些不該有的想法，而且想要以自己為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