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你殺不了我。”他緩緩靠近完顏慎，完顏慎那懸著的長劍劍尖抵住了他的胸口，他那片衣服透出一絲血色來。完顏慎卻不敢刺入，他在他面前手刃了最親的兩人，但他卻充斥著癲狂的笑意。

他被面前的人嚇得不輕，但他心中早已無所謂今日死在何處。兒子身首異處，遭人隨意掩埋黃土，他今日本就是懷著赴死之意請求完顏德懲罰他的女兒。奈何完顏德咄咄逼人，對自己早無兄弟之情，不僅可以在眾人面前隨意侮辱他，甚至不顧任何流言蜚語與自己的發(fā)妻卿卿我我，更是可以準(zhǔn)許自己的女兒隨意殺掉親人。

他今日確實(shí)是怒氣沖過了理智，直接手刃而非籌劃，但他無悔。

于是長劍落地：“我殺了你父親和妹妹，但那是他們該死。你殺了我吧。”

“不。”蕭裴寂回絕得很快：“我不只不殺你，我還要你當(dāng)金國的王。”蕭裴寂彎腰撿起那把長劍，步伐略顯輕快，卻手起劍落，完顏德便頭身分離。鮮血四濺，他毫不在意自己的衣裳沾染上血跡，只是戚戚然抓起那頭顱，但一時(shí)間不知放在哪里，于是他開始喚蘇天和的名字。

蘇且吟聽到他的呼喚，不動聲色地走進(jìn)去，行禮，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和金國那些沒有表情的士兵一模一樣。她行禮時(shí)低著頭，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完顏德和完顏憐柔。

不由得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白天的蕭裴寂那招還是手下留情了，他隱忍偽裝，現(xiàn)在徹底露出了他的爪牙。

“來，幫我拿一下。”蕭裴寂招手讓她過來，把右手的頭顱遞給了蘇且吟。并示意她裝到桌旁早就準(zhǔn)備好的木盒去。蘇且吟很無語，甚至懷疑蕭裴寂完全是惡意報(bào)復(fù)午時(shí)她罵他那件事。但她還是決定保持沉默，雙手捧過，走到旁裝好。

“你瘋了。“完顏慎不可置信看著他親手砍下自己父親的頭顱。他心里感到未知的害怕，努力找尋著記憶試圖把面前的事聯(lián)系起來。

過去他的侄子完顏?zhàn)孕揠m殘暴不仁但頭腦簡單，對父親完顏德馬首是瞻，這等荒謬行徑他怎么做得出來。

“你怎么能這樣對自己的父親！”他譴責(zé)道。

“弒兄的叔父怎么有理由指責(zé)起我來了。”蕭裴寂無辜不已地蹲下，用著完顏德衣衫干凈的地方擦著自己帶血的手。：“叔父不覺得我有什么不一樣嗎？”

說罷起身，蕭裴寂抬手撕開了那副他厭惡不已的面具。他不再是只能跪著舔他們腳尖，不再是可隨意使喚隨意侮辱的狗。

他是蕭裴寂，只是蕭裴寂。

這也是蘇且吟第一次見到蕭裴寂。

眉眼冷峭，鼻梁挺拔，面部線條干凈利落。整個(gè)面容冷峻，卻又帶著一絲不同。或許是那顆右眼下的淚痣中和，還有他微微上揚(yáng)的眼角又增添了一抹淡淡的紅暈。

蘇且吟閱人無數(shù)，準(zhǔn)確的說，是閱過不少美色無雙的男人。她見過儒雅的書生，見過馳騁的將軍，見過瀟灑的公子，但獨(dú)獨(dú)沒見過蕭裴寂這樣的不似凡塵之物。

不似神仙，更似修羅。

完顏慎完全沒有預(yù)料眼前的情況，他確實(shí)是詫異完顏?zhàn)孕迣τ谒谋┬袩o所謂，但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完顏?zhàn)孕奘羌俚摹Ｋ藭r(shí)幾乎是嚇破了膽，長大的嘴卻發(fā)不出任何一點(diǎn)聲音。

蕭裴寂顯然對目前的狀況很滿意，他享受自己掌控全局的感覺，悠悠然從桌上拿起仍溫?zé)岬牟璞瑴\嘗一口后說：“完顏慎，我今天不僅不殺你，我還會助你平步青云。”

完顏慎總算從震驚恐慌中晃過神來，他聲音顫抖，但顯然是因?yàn)榭謶郑骸霸趺词悄?.....來人來人！”

蕭裴寂搖搖頭，示意他噤聲。明明在完顏慎記憶中，一直低著頭一直跪著毫無脊骨的蕭裴寂，此刻竟壓制得他喘不上氣來。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你答應(yīng)我三個(gè)條件。”

“自修去哪了？”完顏慎忽略蕭裴寂的要求，惹得他有些不滿，但他倒也可以接受，蘇且吟猜他是非常樂見其成的和別人分享完顏?zhàn)孕薜娜ハ虻模瑫r(shí)她也很好奇。

“叔父忘了嗎，叔父可是親手看著父親將他的頭顱用來祭旗啊！”

完顏慎瞬間寒毛直豎，他回想起那天的事情來。

當(dāng)時(shí)朝中主戰(zhàn)派聲勢浩大，完顏?zhàn)孕尢嶙h要用大祁的質(zhì)子蕭裴寂的尸體作為祭旗。完顏德贊同，正欲吩咐士兵，而完顏?zhàn)孕拗鲃诱埨t要自己動手。完顏德無奈同意。于是完顏?zhàn)孕藁氐綆?nèi)，一個(gè)時(shí)辰后便提頭面圣。

“你，你就是在那個(gè)時(shí)候......”完顏慎欲言又止。

蕭裴寂嘴角輕勾作了回應(yīng)。一時(shí)間帳內(nèi)陷入了沉寂，蕭裴寂并不著急，他在等。在等完顏慎慢慢梳理這一切前因后果，然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心甘情愿地咬上他拋下的魚鉤。

“所以你想要什么。”

魚兒咬鉤了。

“我要你答應(yīng)我三個(gè)條件。”

“完顏德在朝中早已名聲狼藉，想取他項(xiàng)上人頭的人從這里排到了大祁都不為過。而我弒兄上位，手染鮮血，我的黨派會擁護(hù)我，而舊黨會害怕我，我的路只會一帆風(fēng)順。”

蕭裴寂倒是沒想到完顏慎還有這樣的腦子，他略帶欣賞地?fù)u搖頭，否認(rèn)了他：“你不是皇位的首要人選。你多年的軟弱，你認(rèn)為朝中眾臣是盲了上朝的嗎？如若你不答應(yīng)，那我大可以完顏?zhàn)孕薜纳矸莸俏唬瑴缌四愕慕饑！?

而后未等完顏慎回復(fù)，他隨即說道：“對了，我還沒恭喜你，我的叔母，哦不是，琬琬有喜了呀。”蕭裴寂恭賀著，玩味的看著完顏慎顏色多變的臉。

完顏慎顯然不知自己的妻子已然懷了孩子。

“你動她了？”完顏慎瞪著眼睛，此刻他恨不得把蕭裴寂撕碎了吞掉。

“別把我和完顏德歸為一類人。”蕭裴寂聽到他這話，冷了臉：“我怎會呢，但我送了她一個(gè)賀禮。若你聽話，她吃下的藥丸可保生下的孩子身體康健，聰明伶俐。若你違背我的意思，那她這孱弱多病的身子，恐怕無法支撐，你也不想完顏慧的悲劇再一次發(fā)生吧。”

字字句句敲擊著完顏慎的心頭，蘇且吟看他在衣下握緊了拳頭。“我沒有在和你商量，完顏慎。我要求你必須答應(yīng)我三個(gè)條件。我也勸你不要想著殺我，若我死了，你的琬琬會和我一起下黃泉。”

蘇且吟注意到他衣下的拳頭漸漸松開：“你說吧，我答應(yīng)你。”

“爽快。”蕭裴寂滿意，湊到完顏慎耳邊輕聲說完，便丟給完顏慎一副藥，囑咐藥方，重新戴上那副面具，示意蘇且吟隨他離開，獨(dú)留完顏慎在帳內(nèi)凌亂。

帳外溫度極低，小雪紛紛。

蘇且吟感到蕭裴寂此刻與剛剛在帳內(nèi)的狀態(tài)很不一樣了。帳內(nèi)他狂妄瘋狂，整個(gè)人都是大仇得報(bào)的快感，但現(xiàn)在他判若兩人，冷漠安靜得異常。

是了，大仇得報(bào)，自是欣喜。但如今雖讓他們以命償，卻也還不清這么多年的苦楚和痛苦。

雪聲簌簌，兩人不語，氣氛更是比這雪天還要冷上些。

為了打破這語氣，蘇且吟問道：“你真給一個(gè)弱女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下藥了？”

蕭裴寂無語白了她一眼，嘆氣道：“我也不是那么的不達(dá)目的不擇手段吧。”他對上蘇且吟不信任且非常懷疑的目光，說道：“不管是給他妻子還是給他的那些藥，都是上好的保胎藥。琬琬于我有恩。”

他眼神溫柔了起來。蘇且吟不明所以，倒也沒有開口詢問。那日所見的那個(gè)琬琬，僅是一眼，就能感覺到她當(dāng)是極為和善的人，不出所料或許是蕭裴寂質(zhì)子生活的一道光。

“完顏慎聰明自傲，卻軟弱不堪。他作為主和派一直不建議戰(zhàn)爭，他答應(yīng)我這三個(gè)條件無非是順?biāo)浦哿T了。金國雖兄終弟及較為普遍，但呼吁完顏?zhàn)孕奚衔坏穆曇舨簧伲枰业闹Γ拍茏没饰弧！?

蕭裴寂見蘇且吟不回話，正疑惑著，結(jié)果蘇且吟好似壓根沒聽到般，走著走著突然蹲下身來，撈起地上薄薄一層白雪，直接朝蕭裴寂丟過去：“陰險(xiǎn)小人！”而后又沖上去給了蕭裴寂一腳，以報(bào)讓她拿人頭的惡趣味。

蕭裴寂被一腳踹得愣在原地，看著蘇且吟手中抓著白雪，那雪還被她手掌殘留的血給染紅了。他失聲笑了，心里升起不知名的暖意來。

蘇且吟又上去給了他一拳，蕭裴寂順勢抓住她的拳頭，將她那充滿繭，有些凍紅的的手掌張開，拿出了自己的帕子細(xì)細(xì)擦著：“你也不知道擦一下嗎，這么臟。”

蘇且吟還以為蕭裴寂剛剛是要和他打架呢，這一出溫柔攻勢倒是整得她摸不著頭腦：“擦了啊。”蘇且吟指了指自己染紅的衣角：“沒擦干凈而已。”

蕭裴寂又笑了，眼睛亮亮的，蘇且吟還隱隱看到了他唇邊的梨渦。

“你別笑了，完顏?zhàn)孕薜男ψ屛铱吹霉譂B人的。”蘇且吟皺著眉，當(dāng)初完顏?zhàn)孕迱憾镜脑{咒現(xiàn)在還在她腦內(nèi)如雷貫耳呢。這句話說完蕭裴寂笑得更歡快了。

“所以，你讓完顏慎決定議和了對嗎？”

蕭裴寂點(diǎn)頭，將沾著完顏德血的手帕隨手一丟：“明日是我們重生的日子。”說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拳把尚有傷勢的蘇且吟捶倒在地，還非常貼心的躲過了她肩膀上的傷口：“還你剛剛那一腳。”

蘇且吟被捶得一頭扎進(jìn)了白雪里，抬頭起來才看到蕭裴寂早就一溜煙跑走了。

蕭裴寂，你等著。

蘇且吟恨得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