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董先逸,為什么會在乾羅城?”
“對呀!我也納悶呢。就問了那個老張。老張說,董先逸自小就在這個村長大了,是一個外地女人來這沒幾年生下的。”
“沒人知道他父親是誰,大家也都閉口不談,結果有一天,那女人突然發(fā)瘋了,每天就渾渾噩噩的傻笑癡笑,董先逸就每日每夜靠打零工賺銀錢。大家看他可憐,便想方設法幫他。可以說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吧,他母親也死在了那片廢墟中。”郎中八卦,滔滔不絕一骨碌把他知道的全倒出來了。
蘇且吟聽完若有所思,想再深入時,郎中反而繳械投降了:“這是我知道的所有了。”她無語,掏出口袋的碎銀,一骨碌全塞給他:“你再幫我好好打聽一下。”郎中笑嘻嘻應下,蘇且吟便被漣漪拉到旁。
“將軍,老爺讓您和四殿下回乾羅城,說有要事相商。”
“行,那蕭裴寂呢。”
“四殿下已等候多時了。”漣漪往蘇且吟身后使了個眼神,她轉身,便看到蕭裴寂手執(zhí)兩匹駿馬之韁,立于光影交錯之處,那暖陽倒是融掉了他不少生人勿近的冷寂感,隨著蘇且吟走近,他的笑意漸深。
“笑什么?”蘇且吟莫名其妙。
“沒什么。”蕭裴寂翻身上馬,調整坐姿時,蘇且吟已經跑出一段距離了。
蘇且吟負責乾羅城外村莊的災民,忙碌得已有多日未同城內的父兄匯合,她想去看他們已久,但忙碌得完全抽不開身。她也意識到,似乎從上世生死離別后,她頗為依賴親人,否則總是會在午夜夢回中反復心悸。
“我的老天爺,你怎么瘦這么多。”蘇天和掐指算著,想來也是十幾日沒見,怎自己妹妹消瘦成這樣。蘇且吟看到咋咋呼呼的哥哥和溫柔的父親,心安定不少。
“詔書已送到了,我們是時候啟程了。”蘇恒將那那金燦燦的詔書收好,發(fā)話道。
“可是,重建的工作才剛剛開始呢......”蘇且吟想到那些剛剛打起精神,投入重建大業(yè)的百姓,心里有些打鼓。
蘇恒看出她的擔憂,拍了拍她肩膀:“別擔心,大內目前已動員大量的資源去賑災,我們三日后才啟程,應該可以幫他們重建部分房屋。”蘇且吟這朵焉了的花聽到蘇恒這么多,又綻開笑容:“好!”
“這么些日,也是辛苦四殿下了。”蘇恒開始同蕭裴寂有一搭沒一搭地客套著,蘇且吟默默退到一旁,同蘇天和站在一起。
“你是不知道,多虧乾羅城田產豐沃,今年秋天大豐收,余量充足,也多虧收在地窖里,沒有潮濕什么的問題,就是花了可多人力去搬了。本想去看看你,但完全走不開,流民特別多,收容成了問題,每天都在和縣衙忙著這事呢。”蘇天和變著法解釋道不去探望蘇且吟的原因,因為前面他去迎她的時候,這小妮子就一直埋怨怎么不去看她。
想來也是,這么多天,救災各方面都存在著大問題,但唯獨糧食沒有短缺過,雖不至于吃飽,但滿足溫飽還是綽綽有余。“幸好,現在商人逐利,米價水漲船高,支撐到開春便好了!”
“我看爹還要和四殿下有得聊,你先去收拾下東西才是。”
“我本來東西就不多,我得趕著回村籌備重建計劃,希望在這三天內能做好才是。”通知了蘇天和一聲,她便找了個由頭溜走,重回村莊布置重建任務。
待蘇且吟回村忙碌完,已然天黑。她站在帳外,望著天邊那晚霞半褪與夜色相接之處,金紅與墨藍交織纏綿,這么寧靜溫和的場景,蘇且吟的肚子不合時宜地響起來。于是身后便傳來難以覺察的腳步聲,蘇且吟警惕,為讓對方措手不及,她極速回頭,迎面而來的是小白的豹撲。
被這一撲她險些沒站穩(wěn),她握著小白的前爪,驚喜著:“你從哪冒出來的呀。”小白蹭了蹭蘇且吟便四爪落地,用嘴巴拱了拱它剛剛叼來的東西。蘇且吟蹲下定睛一看,是只肥胖的大野豬。蘇且吟腦內已經蹦出了烹飪這個野豬的百種方法,還篩選著呢,就被一個男聲打斷了。蘇且吟聽著聲音便知道是蕭裴寂。
“想好怎么吃了嗎?”
“你打斷我想了。”蘇且吟提起那只野豬的腳,哎喲,重的很:“小白不吃嗎?”
蕭裴寂彎腰摸了摸小白的腦袋:“他聰明,自然是吃飽了才回來的。”
是暗示她笨,不知道吃飯嗎。蘇且吟思考著:“拿去給廚子,今天給大家開開葷,煮個豬肉粥什么的。”蕭裴寂拉住她:“別,這我們自己吃吧。”
“這怎么行,蕭裴寂,做人不能那么自私。”蘇且吟皺著眉頭,推開他拉著自己的手。
想來她還是對自己有著固有的自私自利的印象,蕭裴寂嘆氣道:“你且安心,大家都有的吃了,這是小白專門打給你的。”說著他瞥了眼小白,使了個眼色。小白吐了吐舌頭,又使勁蹭了蹭蘇且吟。
蕭裴寂接過蘇且吟手上的那只野豬,蘇且吟盤算著:“我想好了,就烤著吃吧。”他都做好費勁口舌的打算,她就這么同意了,倒是直接,看來是真餓了......
兩人便找了塊偏僻的空地,支起架子生起火來,處理好野豬便開烤。
“媽呀,沒想到你什么都會。”蘇且吟撐著腦袋,看著火堆之上,那頭剛獵得的野豬緩緩轉動,皮肉間滲出金黃色的油脂,在跳躍的火舌舔舐下,發(fā)出“嗞嗞”的聲響,油滴偶爾濺落火星之中,瞬間炸開四散的火花。
“擦下你口水吧...”蕭裴寂轉動著野豬,一時分不清到底哪個是豬。
蘇且吟白他一眼:“可以吃了吧!我要餓瘋了。”她眼巴巴望著那頭烤豬,那眼神感覺已然在生生剝開那頭豬然后一口吞下。
小白已然在火堆邊睡著,想來它打獵多日應是已精疲力盡。“對虧小白,不然還不能開葷呢!”蘇且吟不吝夸獎,把小白上上下下全然夸了一遍。
“那我呢?”蕭裴寂抓起腰間匕首,輕輕割下幾塊烤肉詢問道。
“關你什么事,你可別來這邀功哈!”蘇且吟伸手接過,也不管這剛割下的肉有多燙了,一股腦塞進嘴里,然后呼哧呼哧把自己燙得直叫嚷,但還是樂滋滋地說真好吃。
白雪上火光搖曳,星光點點,蘇且吟只覺得好不真實。
她甚至已經冒出了與之前不一樣的想法,特別是經歷了這天災后。那便是隨父兄回朝述職結束,就這么回到邊疆,只要家人在身邊,遠離是非,她怎樣都無所謂。上天給予她二次機會,真的要畢生都陷于無盡的復仇嗎?又或許只是老天想給她再度重溫親情。
她就這么沉思,蕭裴寂看她吃飽喝足,眼睛快掉進火堆里了:“想什么呢?”
“你說,嗯......如果你受到了巨大的背叛,醒來發(fā)現一切都是夢,這些背叛也沒有發(fā)生過,你當如何?”
蘇且吟看到蕭裴寂有些許震驚的神情,她有些慌張解釋道:“沒什么,就是做了噩夢罷了。”
“你應該感到幸運,一切還可以重來。”
這是蕭裴寂的真心話。他上世未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如今他得以重來,他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公道。他本意不是要屠盡完顏一家,但是哪怕完顏自修敗在他面前,刀架在脖子上,離死亡不過一步之遙,但他仍不忘譏諷:“蕭裴寂,別費勁了。不管你做什么,你都是一條為利益犧牲的大祁走狗。縱使你殺了我又如何,你回到大祁,不也只是一枚棄子,你認為大祁把你送來,是希望你活著回去和他們爭奪那皇權嗎,不過是又一場徒勞的掙扎罷了。”的時候,他自那刻恍然大悟,公道只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所有人棄他,貶他,辱他,不曾有一人聽他說的話。那他便要為自己殺出一條血路,走到高處去,讓那些人,讓所有人不得不正視他的存在,聆聽他的聲音。
蘇且吟對上他坦然清醒的眼睛,想了想,打了個哈欠,勸慰自己道:“罷了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方為我的人生格言。”這話倒是顛覆了蕭裴寂以往的想法,他若無籌謀便不會行動:“為何,籌謀完備才能更好成事吧。”
蘇且吟搖了搖自己的手指,表達反對:“有言道,成事在天,謀事在人,事在人為。你說的自有道理,但天意弄人,與其庸人自擾,不如放手且看。”
言罷,蘇且吟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決心不再糾結,當下便是極好極好的。
“那你呢,回去后想做什么。”她伸出手打算好好暖暖自己的手,感覺要生凍瘡了。
“事以密成,語以泄敗。”蕭裴寂也有樣學樣,烤起火來。蘇且吟依舊沒有追問,擺出了一副愛說不說,不說拉倒的表情當做回復,但心里想的卻大相徑庭。
她希望蕭裴寂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