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音從來不喜歡宋和。小小年紀，偏生那么多心思，看著別扭。

林音問道：“你學過拳擊嗎？”

“不記得。”

宋維迷惘地看著她。

林音指了指宋和離開的方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下次見到他，見一次，打一次。”

宋維不解地歪著頭。

“他一直刺你，聽不出來嗎。”

宋維搖頭，又辯解似的說：“弟弟，對我很好。”

好個頭。

林音嘆了口氣：“和你說也是對牛彈琴。總之，離他遠點。”

十字路口，林音道：“我回家了，你記得路吧。”

宋維點點頭，又有些失落似的問：“你要回家？”

“不回家去哪。”林音忽然覺得跟一個傻子待這么久自己可真夠有耐心的，想了想，卻又說，“我真勸勸你學拳擊，這樣以后就沒人能欺負你了。”

“嗯。”

宋維點點頭，又覺得不夠誠懇似的，說：“我要學。”

“真學？”

林音幾分意外。

“嗯。”

林音沉吟片刻，道：“跟我學吧，我也好久沒碰了。這樣，周六早上九點，你要是有空就來學校門口，我帶你去我之前的拳擊館。”

“好。”

林音點點頭，向他擺擺手，走了。

宋維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說：

“我聽你的。”

林音沒理會。不知道是聽她的去練拳擊，還是聽她的離宋和遠點。

宋維心頭閃過失落。

其實他說他想自己走，也不是自己走。是......是什么？他也說不清了。

想看著她，想待在她身邊，哪怕一會。

回到老別墅，宋和已經擺好飯菜等著了。

為什么要遠離弟弟？因為他說自己傻子嗎。可是他確實是啊。宋維皺起眉。

車禍以后，不能思考復雜的東西，因此行為常趨于本能和最簡單的思考。這也是致使他“傻”的最大原因。

宋和見了他，揚起一種了然似的笑：“你喜歡林音啊？”

宋維愣了愣。

宋和好笑地扶他坐下，給他倒了杯果汁：“哥，你現在傻得一眼就透了。人家是林氏集團大小姐，眼高于頂，幫你是出于同情而已。”

宋維呆呆坐著，宋和坐到對面，優雅地舉起刀叉，切了一塊牛排伸到宋維盤中。

宋維耳邊閃過林音的話。

“下次見到他，揍他。見一次，揍一次。”

簡單的思維掩飾不了心思，宋維下意識把盤子移開了。

宋和的手頓在半空，臉上閃出一股惱怒似的驚訝。但隨即想到什么，又淺笑盈盈了。

“哥。”

他用力將牛排摁到宋維盤子里，“你別生氣，我只是實話實說，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傻子的。最后被傷的也是你，不要覺得林姐姐同情你，就把一顆心全投進去了。”

宋維感到氣悶，左右張望，見張姨在旁邊掃地。

奇怪，為什么和他回來的不是王姨，而是宋和更親近的張姨。

宋維頭疼起來。

“哥，哥你沒事吧？”宋和忙走過來，“發病了？張姨，快拿藥。”

宋維猛地推開他。

“我不要。”

宋和怔住。失望的神情浮在臉上。

“哥，你總是不理解我的苦心。”

宋維沒理他，捂著頭往樓梯走去。

宋和嘆口氣，抬頭道：“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要上學。哥，中秋節，爸爸媽媽會回來看你的。”

宋維沒應他。

一連幾日，林音放學都會去音樂室打鼓。宋維總跟著她。

他很安靜，有時用貝斯合奏，有時什么也不干，只望著她發呆。

林音便也懶得費口舌，慢慢習慣了這個發呆的擺設物。

敲擊的間隙，抬眼看見宋維，燈光下的冷清，總會有瞬間的安和感。

兩個人從來不說話，一人演奏，一人聆聽。

女神和小弟的關系，好像漸漸生出一些不一樣的羈絆。

就好像......

我是專屬于你的樂手，而你是獨屬于我的聽眾。

周六早上九點，林音準時來到校門口，宋維卻已經等著了。

白衣黑褲，修長的身姿，頭發微長，葉下清冷如一輪明月。

見到她，宋維眼里閃出光彩。

“拳擊館離學校不遠，我帶你去。”林音向他點點頭，步伐沒停。

宋維忙跟上去。

林音的影子伸到宋維腳下，宋維盯著，注意著不踩上去。

忽然，林音停下步子，宋維忙跟著停下。但她接著又往前走，宋維忙跟上，林音嘆口氣，又停了，宋維急剎車。

忍俊不禁，林音回過頭，笑起來：“傻子。”

冷慣的臉覆蓋笑意，讓容顏變得分外明麗，宋維呆了呆。

情不自禁跟著笑起來。

胸中涌起莫名的歡喜，像小時候偷吃了蜜糖，可又全然不同。這種歡喜可以讓人變遲鈍，變得神傷，變得全世界在眼里，卻只剩了她。

拳擊館里人不多，林音熟練地套上拳套，對著空氣揮了幾下。

“以前接觸過拳擊嗎。”

宋維看著周圍的器械，又看了看一旁站著的教員，覺得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遂搖搖頭。

林音擺了個架勢：“吳教練您忙吧，我練了這么久，還不放心嗎。”

吳教練點點頭走了，宋維便學著林音的樣子，舉起雙拳。

“來，我先教你最基本的。”

“出左拳，右拳！動作要快，胳膊別收著。”

林音的斥聲中，汗水順著面頰流下。

左拳，右拳，格擋。

好熟悉。

“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宋維點點頭。

哨聲響起，兩個人試探性沖擊兩下，算熱了身。周旋著，那人率先耐不住，兩拳照著宋維的頭轟去。

宋維格擋，發現對方發的死力，皺著眉也照他肚子擊去。

一來一回，時間流逝中，對面的攻勢猛起來。一拳一掌，幾乎都是重拳，像奔著殺人去的。

宋維看見他的眼眸，陰鷙，發紅。

他知道是因為父親在旁的緣故。

初時讓著他，以格擋為主，但耐不住發狠的攻勢，他也上了火，狠擊回去。對方則更兇猛地回擊。

兩個人都發了性，頗有你死我活的感覺。練擔憂地看著，宋父則一臉平靜。

最終宋維一個漂亮的右勾拳將那人擊倒，教練吹響哨子。

父親淡淡笑了：“你爆發力強，但太想速戰速決，反而顯得破綻多。宋維靈活應變，虛實結合，右勾拳很厲害。”

“不錯，不錯。”

宋維看向那人，他吐了口血，模糊不清的臉，卻能感覺到笑得很難看。

“別走神，看拳。”

宋維一驚，下意識避身，掄起右拳砸去。

一個漂亮的右勾拳。

左臂吃痛，林音后退一步，皺起眉。

“很標準的右勾拳！你學過？”

宋維呆呆看著自己的手，點了點頭。

“小時候。”

怪不得能把梁能的小弟打骨折。

林音倒不是特別意外。

“你的動作標準度很高，但不夠流暢。我還奇怪。學過就好，多練幾天，應該就可以把忘記的撿回來。”

她碰了碰宋維的胳膊：“下次見到你弟，直接揍他。反正你......你家里人不會以為你蓄意謀害的。”

宋維看著她認真點點頭，默一會，說

“我渴。”

“那正好休息。”林音指了指柜臺，“飲水機在那。”

怕他找不到，林音一直注視他取了水。卻見宋維仰起頭將水一飲而盡，顯是渴極了，又接了一杯。

光潔有力的手臂，脖頸處線條上的喉結隨飲水動作蠕動，汗液順著太陽穴淌下。

林音猛地移開視線，耳根微微發紅。

這傻子長得真有點性張力。

不知道他不傻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她莫名地想著。

近中午了，吳教練圍著宋維說東說西，顯然是想讓他辦個卡。

宋維一臉茫然。

林音喝口水，道：“如果你以后都來這里打拳，就辦個卡，比較實惠。”

宋維只聽完上半句就點了點頭。

“辦。”

吳教練笑起來：“小伙子來這邊。”

“我先去浴室洗個澡，你辦完也洗一下。”林音丟下一句話就走了。

宋維洗澡的速度很快，坐在沙發上，盯著剛辦的卡發呆。

心里有點小雀躍，莫名的。

以后都來這里打拳了。

他忽然想起來，剛剛過來，好像經過一家水果店。

一眼掃過，冰柜里有藍莓。

林音吹干了頭發，卻見候客廳里，宋維面前擺著一盒藍莓。

宋維看見她，站起來，將藍莓遞上來。

“你喜歡吃藍莓。”

林音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接過藍莓，淡淡道：“謝謝。”

看了看手機，正是午飯時間了。

“正好中午了，我請你吃個飯吧。”

“好。”宋維點點頭。

隨意找了一家餐廳，點了幾份招牌菜。

等待的時間有點無聊，林音打開盒子，拿起幾顆藍莓嘗了嘗。

意外的好吃。

“這是在拳擊館樓下那家店吧？”

宋維點點頭。

“蠻不錯。”

菜很快上好了，林音夾了幾筷，忽地覺得沒有了食欲。拿起手機翻了翻微信，沒有什么消息。

抬眼，看著對面認真吃飯的宋維。

打拳時的激情和專注褪去，休息下來，又莫名生出一股煩躁。

這股煩躁可能來源于對面的人。

什么時候，她能和外人離得這么近了。

為什么這個傻子要跟著她，為什么要陪她練鼓。

他有什么目的？

或者說，林音，什么時候能允許別人越過那條線了？

宋維察覺到目光，疑惑地抬起頭。

林音直視他的目光，像探究，像冷漠。

“你是怎么出車禍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嗎？”

宋維呆了呆：“我不知道。我記得爸爸，媽媽，還有弟弟。”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垂下腦袋，“他們說我是傻子，把我送回來了。”

像一個受委屈的小朋友。

林音默了會，忽地展顏一笑：“沒事，送回來也比待在宋和身邊強。”

沉默地吃完，林音站起來：“我結過賬了，先走了。”

目送她走出視線老遠，宋維回過神，看見桌上半盒的藍莓。

拿了幾個嘗了嘗。

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