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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重生 歸途 新生

廢棄茶室的木板在狂風中呻吟,每一次呼嘯都像要將這搖搖欲墜的庇護所撕碎。蘇逸將最后一件尚存體溫的干燥外套裹緊晚櫻,她蜷縮在他懷里,像一片在寒風中凋零的花瓣。不正常的潮紅暈染在她蒼白的面頰,濕透的發(fā)絲貼在額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氣息。

“冷…”晚櫻無意識地更貼近熱源,滾燙的額頭抵著蘇逸頸間跳動的脈搏,冰涼的手指本能地抓住他胸前濕冷的襯衫布料。

蘇逸渾身緊繃如弦。懷中人異常的高溫透過薄薄的衣料灼燒著他的皮膚,她發(fā)間山櫻花混合著雨水泥土的氣息縈繞鼻端。他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姿勢,讓她能倚靠得更舒適些,同時警惕地聽著屋外風雨的動向。手臂環(huán)過她顫抖的肩膀,試圖傳遞一點微不足道的暖意。

“阿澤…”晚櫻忽然在昏沉中呢喃,抓著他衣襟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節(jié)泛白,“別走…水好冷…”

蘇逸的心猛地沉下去,一股熟悉的苦澀彌漫開來。他正欲輕輕抽離,卻聽見她帶著破碎的哭腔繼續(xù)低語,聲音輕得像嘆息:“蘇逸…你在哪…好黑…好冷…”

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夜幕,瞬間照亮了晚櫻緊閉雙眼下蜿蜒的淚痕。蘇逸懸在半空的手,最終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和溫柔,輕輕落在她因寒冷和高燒而不斷顫抖的脊背上,笨拙地、一下下地拍撫:“我在。晚櫻,我在。”他的聲音低沉,穿透風雨和她的夢魘,“別怕,雨會停的?!?

這場狂暴的雨,直到黎明前才漸漸收住聲勢,轉(zhuǎn)為淅淅瀝瀝的嗚咽。當初晨慘淡的灰白光線艱難地從破損的門板和窗縫中滲入時,晚櫻在一種奇異而苦澀的草藥氣息中蘇醒。喉嚨火燒火燎,頭痛欲裂。她發(fā)現(xiàn)自己枕在蘇逸的腿上,身上蓋著兩人所有能御寒的衣物,而他正背對著微光,用那把隨身攜帶的瑞士軍刀,專注地削著一截灰褐色的樹根。

“這是…?”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蘇逸聞聲立刻回頭,眼下帶著濃重的青影,但眼神在看到她睜眼時瞬間亮起,盛滿了毫不掩飾的疲憊與釋然:“醒了?感覺怎么樣?”他將削好的幾片樹根放進一個磕碰變形的保溫杯內(nèi)膽里,倒上一點瓶裝水,“忍冬根,山里能找到的退燒草藥,雖然效果慢些,但聊勝于無?!彼瘟嘶伪?,“你燒得很厲害,昏迷時說了很多…夢話?!?

晚櫻掙扎著想坐起來,渾身骨頭像散了架。蘇逸立刻放下杯子,伸手扶住她的背,讓她能靠坐在斑駁的土墻上。晨光勾勒著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疲憊卻異常柔和,下頜冒出的青色胡茬平添了幾分粗糲的真實感。他的襯衫領(lǐng)口在昨夜的混亂中被扯開,此刻微微敞著,一道深褐色的、略顯猙獰的陳年疤痕,清晰地橫亙在左側(cè)鎖骨下方——那位置,那形態(tài),與她偶然在他辦公室抽屜深處瞥見的、那個標注著七年前日期的抗抑郁藥瓶,形成了刺眼的關(guān)聯(lián)。

“為什么要來?”晚櫻的目光釘在那道疤痕上,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穿透迷霧的清醒。她抬起手,指尖虛虛指向那道疤,“七年前,你在這里。”指尖緩緩下移,點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而我的心,死在那里。”最后,她的指尖停在兩人之間虛空的某一點,眼神銳利而困惑地鎖住蘇逸,“我們明明被各自的深淵分隔在千里之外,為什么命運要在這個時間點,用這種方式…把傷痕累累的我們硬扯到一起?”

一道并不算響亮的悶雷在遠山滾動,卻像重錘敲在蘇逸心上。他手中的保溫杯內(nèi)膽“哐當”一聲掉在泥土地上,水濺了一地。他猛地抓住晚櫻指向虛空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吃痛。他的眼中翻涌起驚濤駭浪,震驚、痛苦、被戳破秘密的狼狽,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希冀:“你…你看過小雯的病例檔案?!”

“不?!蓖頇讶斡伤ブ?,另一只手卻異常沉穩(wěn)地從自己沖鋒衣最內(nèi)層的防水口袋里,掏出一個用塑封袋仔細包裹的、邊緣磨損嚴重的硬皮筆記本。封面上是褪色的鋼筆字跡——阿澤的名字。她翻開它,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莊重,直接翻到最后一頁。“是阿澤的登山筆記。出發(fā)來日本前,他母親交給我的,我一直…沒有勇氣翻開。”

泛黃的紙頁上,熟悉的、屬于阿澤的飛揚字跡,在最后幾行變得異常工整,甚至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珍重:

“4月10日,晴。離出發(fā)去看富士山櫻花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小櫻一定很期待。今天在療養(yǎng)院的花園里,又見到了小雯。她的氣色比上周好一些,雖然還是沒什么精神,但至少愿意出來曬太陽了。我們聊了很久,關(guān)于櫻花,關(guān)于未來。她告訴我她哥哥是位很厲害的醫(yī)生,姓蘇,叫蘇逸,也在努力對抗著無形的病魔。我們約定,要互相監(jiān)督按時吃藥,誰也不許放棄。等我們都好了,就一起去看富士山下的櫻花海。拉鉤。”

蘇逸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記憶如同被塵封的閘門轟然洞開——七年前,妹妹蘇雯病房里那個總是帶著溫和笑容的華裔青年。他記得他明亮的眼睛,記得他口袋里總是裝著不同口味的糖果分給小雯,記得他每次來探視,都會不厭其煩地聽小雯傾訴,然后溫和地鼓勵她。他記得青年提起未婚妻時眼底閃爍的光芒,記得他說:“她叫晚櫻,像櫻花一樣美好的女孩,等小雯好起來,我們一起去看櫻花啊。”他也記得,在一個同樣暴雨傾盆的夜晚之后,那個青年再也沒有出現(xiàn)…

“阿澤…阿澤就是小雯一直提到的那個…總給她帶糖果、鼓勵她的‘陳哥哥’?”蘇逸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礫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病友?!蓖頇训穆曇舢惓F届o,帶著一種勘破宿命的了然。她小心翼翼地翻開筆記的硬質(zhì)封底內(nèi)側(cè),一個隱秘的夾層顯露出來。她從里面抽出兩張邊緣同樣磨損、但保存完好的紙條。紙張的質(zhì)地和格式一模一樣,顯然是醫(yī)院或療養(yǎng)院的標準處方箋。上面是兩種不同的筆跡開出的抗抑郁藥物,但下方簽名的字跡卻驚人地相似,并排簽著兩個名字——**陳禹澤**和**蘇雯**。日期,赫然也是七年前那個改變一切的四月。

暴雨洗劫后的山林,陷入一種奇異的、萬物屏息的寂靜,只有殘存的雨水從屋檐滴落的嗒嗒聲。蘇逸顫抖著手,近乎虔誠地撿起那兩張薄薄的紙片。指尖撫過并排的名字,撫過那屬于不同個體卻因共同抗爭而緊密相連的筆跡。他先是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空寂的茶室里顯得格外突兀,笑著笑著,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涌而出,大顆大顆地砸在泛黃的紙頁上,暈開一片深色的水漬。

“所以這些年…”晚櫻看著他劇烈顫抖的肩膀,看著他壓抑了七年的悲痛和此刻洶涌而出的、混雜著釋然與荒誕的淚水,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緊緊攥住,又酸又脹。她伸出手,帶著前所未有的勇氣和憐惜,輕輕放在他因壓抑情緒而緊繃的肩頭。

“所以我在每個該死的四月都瘋狂工作,把自己埋在手術(shù)室和門診里!”蘇逸猛地抬起頭,通紅的雙眼直視晚櫻,淚水縱橫的臉上交織著痛苦與一種近乎癲狂的明悟,“所以我固執(zhí)地申請去最偏遠的地方義診!所以我匿名資助了那個該死的青少年抑郁癥干預項目!原來…原來我做的這一切,都是在冥冥之中…在替他們完成那個沒能實現(xiàn)的約定!那個去看富士山櫻花的約定!”

他猛地將額頭抵在晚櫻溫熱的掌心,像個迷路許久終于找到歸途的孩子,肩膀劇烈地聳動著,長久壓抑的嗚咽終于沖破了理智的堤壩,在破敗的茶室里低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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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的車上,暖氣開得很足。晚櫻裹著蘇逸找村民借來的干燥毛毯,第一次主動地、堅定地握住了身旁男人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他的手很涼,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蘇逸身體一僵,隨即反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掌心傳遞著劫后余生的溫暖和一種無聲的、厚重的承諾。

車窗外,被暴雨洗禮過的山巒格外清新翠綠。山櫻花非但沒有被風雨摧垮,反而開得更加絢爛奪目,粉白的花瓣在陽光下近乎透明,隨著微風成片成片地飄落,輕柔地覆蓋在濕漉漉的山路上,覆蓋在劫后重生的車頂上,像一場盛大而溫柔的雪,無聲地宣告著嚴冬的結(jié)束和新生的降臨。

回到長野市區(qū),蘇逸直接將車開到了醫(yī)院。一番詳細的檢查后,醫(yī)生確認晚櫻是重感冒引發(fā)的高燒和輕微脫水,沒有大礙,但需要好好休息。蘇逸緊繃的神經(jīng)這才徹底放松下來,他眼底的疲憊再也無法掩飾。

“去我訂的旅館吧,離醫(yī)院近,條件也好些。”蘇逸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卻不容拒絕。

晚櫻沒有反對。她自己也身心俱疲,需要一處安靜的港灣。

旅館房間寬敞舒適,有著大大的落地窗。蘇逸安頓好晚櫻,看著她服下退燒藥和溫水,才啞聲說:“我去隔壁房間,有事隨時叫我?!彼D(zhuǎn)身欲走,腳步有些虛浮。

“蘇逸?!蓖頇呀凶∷?

他回頭,眼中布滿血絲。

“你…也受傷了?!蓖頇阎噶酥杆~角和手背上被樹枝巖石刮擦出的血痕,還有襯衫領(lǐng)口下隱約透出的繃帶輪廓——那是昨夜在茶室,他脫下外套裹住她時,她無意中瞥見他肩背處被墜落碎木劃開的傷口。

蘇逸扯了扯嘴角,一個疲憊到極點的笑:“皮外傷,沒事。”

“留下。”晚櫻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她往大床的另一側(cè)挪了挪,留出足夠的空間,然后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這里…夠睡兩個人。你需要休息,而且…我…”她頓了頓,垂下眼簾,聲音輕了下去,“我不想一個人?!?

蘇逸深深地看著她,眼中翻涌著復雜難言的情緒。最終,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走進浴室。很快,里面?zhèn)鱽韲W嘩的水聲。

晚櫻躺在床上,聽著水聲,意識有些模糊。阿澤筆記里的字句,山本一家感激的面容,蘇逸在風雨中向她沖來的身影,還有他抵在她掌心滾燙的淚水…無數(shù)畫面交織盤旋。身體依舊疲憊酸痛,但心里某個沉甸甸的、禁錮了她七年的枷鎖,似乎正在悄然碎裂、消融。

不知過了多久,身側(cè)的床墊微微下陷。帶著清爽皂角氣息的蘇逸躺了下來,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身體僵硬。房間里只開了一盞昏暗的床頭燈。

“睡吧?!彼吐曊f,聲音帶著沐浴后的松弛和濃重的倦意。

黑暗中,晚櫻卻睜開了眼睛。她側(cè)過身,在昏黃的光線下,目光描摹著蘇逸近在咫尺的輪廓——高挺的鼻梁,緊抿的唇線,微蹙的眉頭即使在睡夢中似乎也未能完全舒展。那道鎖骨下的舊疤在陰影中若隱若現(xiàn)。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了手。指尖帶著微顫,極其輕柔地觸碰上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邊緣。冰涼的觸感讓蘇逸的身體瞬間繃緊,但他沒有動,也沒有睜眼,只是呼吸變得深長而克制。

指尖下的皮膚溫熱,那道疤痕卻像一條冰冷的、凝固的河流。晚櫻的指尖沿著疤痕的走向,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移動,仿佛在觸摸一段凝固的痛苦時光,又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撫慰儀式。她能感受到蘇逸身體細微的顫抖,感受到他壓抑在平靜外表下洶涌的情緒暗流。

她的指尖最終停在那道疤的盡頭,掌心輕輕覆蓋上去。掌心的溫熱與疤痕的微涼形成奇異的交融。

“都過去了,蘇逸?!彼龢O輕極輕地說,像是一聲嘆息,又像是一個誓言,“我們…都過去了。”

黑暗中,蘇逸緊閉的眼睫劇烈地顫動了一下。一滴滾燙的液體,毫無征兆地從他緊閉的眼角滑落,迅速沒入鬢角。他沒有動,也沒有回應,只是那只放在身側(cè)的手,無聲地、堅定地覆上了晚櫻停留在他心口疤痕上的手,將她的手掌更緊地按在自己的傷痕之上,仿佛要將那溫度烙印進靈魂深處。

窗外的長野,雨徹底停了。月光穿透云層,溫柔地灑在旅館窗臺上。遠處山巒的輪廓在夜色中沉默而堅定。一個新的黎明,正在無聲地孕育。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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