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叫啊?！?

在未來三年的每一次深更半夜的宿舍臥談會上，胡杰總是拿這個來取笑我，瑪德早知道男生們這么無理取鬧，我就去女生寢室歲月靜好了。

“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叫什么名字。很明顯我們將來是舍友?！?

胡杰很快就從懵逼不傷腦中清醒了過來，死死壓著快要翹起的嘴角，搞得說話腔調都變了，單純的我還以為他是天生的大舌頭呢。

然后他又用下巴點了點地上一堆大包小包的行李，表示自己沒有什么惡意。

“你說這個啊，我叫黎路。黎明知道吧，和我沒什么關系?！?

知道他不是故意來找茬的以后，我默默把剛才從破爛豆腐渣工程墻上扣下來的石灰粉默默揚了，差點沒控制住第二人格撒他眼睛里。

出門在外多少要小心點，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書生只是想好好保護自己能有什么錯呢？

要是擱小說里面，真遇到狠人的話，那第一章得改成龍王怒闖金三角、十萬伏特來洗澡，第二章叫半夜居然想逃跑、馬上放狗給我咬，第三章直接大結局叫分頭行動、各奔東西……

聽說現在網上挺多變態的，到處問人家男的后面讓不讓開發，女的還罵人家浪費自己網費。不知道的土木老哥起初還興奮地以為春天來了要大搞基建。

直到有人被一個猥瑣老頭子拿著花生醬摸了屁股才反應過來怎么個事，當場給了那老玻璃一巴掌，但反倒是把人給打爽了，連忙跪著問能不能再來一下。

瞧瞧這社會多危險，我生怕有喪心病狂的精神病裝成老師跑到校園里面來變身插花師，等學生們都睡著了偷偷抽查祖國的花朵。

拍了拍手上的灰，又吹了吹，為了搞好同學關系我順手幫胡杰把行李都搬了進來。

寢室里總共就兩張上下鋪能睡。

但如果有人喜歡打地鋪那當我沒說。

我睡眠不好，睡著了以后一直喜歡滿床死亡翻滾，我媽也說我應該是屬鱷魚的。

有時候和被子網在一起看起來跟個被俘虜的普羅米修斯似的。

我爸媽為了狠狠打磨打磨我的性子，特地給我把床鋪在上面，用他們的話來說人家天才睡著了都能在夢里面學習，咱們這種普通家庭不說望子成龍，成蟲起碼還是可以指望的。

這點小事在他們看來只要我長點心從根本上就可以杜絕。

我說要是我不是那塊料摔下來怎么辦，我媽笑嘻嘻地說那除非是地震了。

眼看父母對我寄予了如此之高的厚望，我也不好再拒絕。

再說還有我爸住校包括但不限于，洗完澡可以拿下鋪床單擦腳、晚上睡覺不用負責關燈，下面舍友打架可以占據有利制高點等等過來人的經驗背書，我不選上鋪就好像錯過了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一樣。

說真的，我爸不去干房地產銷售真是可惜了，高低是個金牌銷售。

說到后面他還講起了順口溜，說什么私人領地獨享幽寂，聽得我都想好好打賞他了，打他一頓賞他兩巴掌。

好在跟個青銅器氧化似的床上還有個欄桿，倒也不至于真的有什么大危險，我也就勉強答應了下來。

“這什么破寢室啊，日內瓦條約里面的戰俘營都比這條件好吧?，F在什么時代了，還有這破爛床板不應該劈了拿去引火嗎？”胡杰一點不含蓄，進來就激情開麥怒噴學校。

看來不滿的并不只有我一個，一下子看著他我都覺得順眼多了，只要他罵學校那我們就是手牽手的好同志。

“你懂什么？這叫歲月斑斕，留在縫隙里面只獻給有故事的人?！蔽覍W我爸一本正經地胡說道，一下子兩個人都繃不住笑了起來。

男生很好找話題，很快我們就聊了起來。

“看起來你是中國人對不對？”

“對啊。”

“好巧喔，我也是?！?

“那胡杰你爸爸是男的對不對？”

“哎喲黎路你真聰明，一下子就猜對了。你媽媽也是女的對不對？”

“哇你真的是臥龍再世……”

如此尷尬的對話要是放在現在，那肯定有人會說還高中生呢這不純傻叉嗎？但當時我們聊的津津有味，沒發覺什么不對勁。

期間胡杰眼神迷離，看了看我手上的白粉又看了看墻上新的好像剛才娘胎里出來的嬰兒的痕跡，想必也猜到了什么。

“黎路啊，你這個手怎么那么臟??？是不是打掃寢室弄得，怎么這么不小心啊?！?

“不是，我扣墻扣得?！?

“那是為什么?。窟@墻又不是班花、?；憧鬯缮丁！焙艿男θ莺軤繌?，像是木雕一樣。

我知道他很希望我能用諸如什么捍衛西伯利亞二號混凝土純度或者幫助意大利面暴打三葉蟲的借口來敷衍他，但很可惜我沒有。

“當然是搞點石灰撒你眼睛里啊，難不成我一個花季少男搞自殘？你這么壯我又打不過你。萬一你是收保護費的，拿著刀從銅鑼灣砍到這里，我不保護一下自己，豈不是祖國重大的損失？”我理所當然地回答。

“額、嗯，啊。你說得對，是我說話太大聲了。謝謝你饒我狗命，其實我平時不這樣的我很好相處，我誤會你了?！?

胡杰訕訕地說，心中想這人怎么如此下流，說不得真打起來招數盡往下三路招呼。

這玩意真的是九年義務教育教出來的嗎？

陰險狡詐、卑鄙下流等等刻板印象一下子就形成了。

以他的角度來看，我的確有點過分。

初次見面沒說兩句話，語氣不對就恨不得讓人家生一場三千塊錢的大病。

接著胡杰幾次欲言又止，但他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什么來，只是默默坐得遠了一點，嘴唇分明地動作著，言辭也變得客氣了起來。

往后的日子里他配了一副平光鏡，說是天天看書要保護視力讓我別多想，但其實我會多想個雞毛啊，我又不是受害者我想什么。

正當我們互相吹捧（劃掉），交流感情的時候。

那個爛的快散架的木門又被推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絡腮胡的胖臉，兩只眼睛木訥地看著我們，下半身還穿著大號牛仔褲，腳下是一雙老款的回力鞋。

“我們這學生寢室，家長陪讀住哪我不知道但反正不是在這，出門右拐慢走不送。”我看了眼又飛快地說道。

“什么鬼話，我今年才十六歲不到啊。我還是個學生。”康航委屈巴巴地說道。

“這踏馬十六歲啊？我也十六啊，你怎么比我爸都長得成熟？小小年紀看上去就一把年紀了，我爸要是看到你都得遞根煙……”胡杰好像又破防了。

“實在沒看出來?！?

我沒他那么會說，只是尷尬地應了一句。

我的想象力不豐富，實在沒辦法把胳膊比我腦袋還粗、看上去一泡屎可以撐死三條狗的人和學生聯系到一起。

話音還未落地，狗熊一樣壯碩的康航就擠了進來并且一眼看中了另一張床的下鋪，準備粗略用濕毛巾擦擦把鋪蓋卷上。

雖說寢室里里外外都挺破爛，到處顯示著一股子戰損風但好在還算干凈也沒什么異味，外面晾衣服的露臺上也沒有上一屆留下來的破衣服、臭襪子、女生內褲以及隱藏在角落里的、用過的小孩嗝屁套什么的。

也算是學風端正了。

正當氛圍逐漸走向正常的時候，寢室最后一個舍友終于到了，還沒進門他那怪異中二的聲音就響起來了。

“看起來我是最后一個啊，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不過大人物都是壓軸出場，我也不例外。顫抖吧，愚蠢的人類們！”

爛門被他一腳直接踹得解體了，然后他很死裝地甩了額頭前面的非主流長發，顯得逼格滿滿，看起來很會邪魅一笑那種。

得了，看來寢室除了我以外沒正常人了。

“好壓軸的出場，這場面我是真沒見過?！焙芤幌伦咏邮懿涣?，兩下子才恢復心態。

“對不起，對不起。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們信嗎？”

他估計也沒想到這門這么水貨，沒用多大力就散架了。

原本按照他的預計我們幾個應該很捧場，瞬間被他的王八之氣震懾了，直呼那位大人，跟隨他裝逼打臉才對。

可我們三人面面相覷、三臉懵逼，日韓漫畫里也沒教他遇到這種窘迫的情況怎么辦啊。

“沒事兒?！蔽覍捨克f:“我看這門比你爺年紀都大，早就到了壽終正寢的時候，就是學校追究下來也只能怪你違反了尊老愛幼的高中生思想守則而已?！?

“說的對，沒逝的?！?

“就是門不平，別怪人不行?！?

男人的友誼真奇怪，幾句話說完我們這群從各地來的學生就自然而然地熟悉了起來。

胡杰年紀最大，是荊州人跟著爸媽來江城讀高中；康航和我一樣是本地人，反倒是那個大門終結者也就是葉天居然是滬城人，千里迢迢跑到這里來上學，實在讓人費解。

互相了解以后，我們就天南海北談著家鄉特產、美食，還有各自初中暗戀過的漂亮女生，大家都很默契沒有提成績，誰都不想在快樂的時候拿這別扭玩意把天聊死。

時間也不算早了，胡杰他們幾個人準備鋪完床就去吃飯、順便再逛逛學校，正忙的時候康航從背包里拿出來一包和成天下精裝分給其他人吃。

胡杰和我都大大方方接了過去。

葉天有點猶豫，他還沒有從初中生處處被人管的思維中脫離出來，要不然也不會用模仿小日本不良少年這種抽象的方式來和過去劃清界限。

康航有點掛不住，就說都高中生了又不是抽煙喝酒、燙頭染發什么的，這不叫什么事兒。

胡杰也跟著說，港島電影里面大佬們都是檳榔加狗屎，槍都打不死，試試不好吃吐了就行。

作為勵志稱霸牛馬高中的男人，葉天也沒有在小事上面墨跡，當即拿了三個榔子猛嚼。不過還是太嫩了，幾秒鐘就迷迷糊糊地，臉也紅的和猴子屁股似的。

“有趣!有趣！這卑賤的東西居然能讓我這種高等生物感覺到興奮。看來這個星球比我想的有意思，桀桀桀。”

胡杰和康航在一邊大笑著，不過不是嘲笑那種，他們只是覺得好玩而已。

“多嚼幾次就好了，記住啊。千萬別吃二十塊錢以下的，不僅掉檔次還辣嗓子?！笨岛叫ξ匕验_了的那包給葉天，他說自己還有存貨。

葉天紅著臉點點頭，這時候如果康航是個女生多好，臉都不用換，看上去巨像是校園青春四愛劇。

只剩下一個上鋪給葉天，康航笑嘻嘻地說也可以自己睡上面，但葉天婉拒了，他說怕康航半夜翻身把這沒人坐都嘎嘎作響的爛床壓塌，那樣睡在下鋪的自己不死也要被壓成蘇菲超薄，醫保卡都要刷欠費。

雖然他是超級尊貴的外星血脈，哈口氣就能毀滅地球，但沒有覺醒之前還是挺脆弱的。

我心想這話說得，沒準也不用花錢吶。

畢竟這里隔著最近的市區醫院都要兩個多小時，就算救護車用排水渠過彎也來不及。

要真到那時候早涼了，成涼皮了。